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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关山月听着这话更委屈了,他终于不再藏着,扬起脸看赵雁声:“你不相信我?我陪你的时间比赵小姐多多了,也比她了解你得多,你上马前喜欢摸一摸马儿的眼睛;住店给小二的赏银一般是半两碎银;同不熟又不感兴趣的人讲话微笑时只会翘一边嘴角;习惯让女子走你右边;不怎么怕冷冬天也不要人往你的被褥里放暖炉……我都知道的!我没有同你说过,其实我常常变作他人模样跟着你的!你还记不记得上两天你去海燕楼坐你旁边的歌女?那是我变的……”“阿月,”赵雁声要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你醉的不轻了。”关山月一听眼泪就掉下来,“你不喜欢我这样子跟着你,我就不跟了,变作他人陪你,这样还不够好么?若以这幅人类男子的模样缠着你,你不是要烦我的么?”关山月哭的抽抽噎噎,快要打出个哭嗝来,而赵雁声只觉得荒唐,且迷惑,他完全不明白这个平时乖巧的弟弟是怎么了,说的话也颠三倒四的。但还是抱了抱他,安慰道:“你是我弟弟啊,永远都是我弟弟,我怎么会烦你呢?”

关山月觉得有点绝望,却奇异地平静下来,同赵雁声说要睡了。赵雁声见他不再哭,神色间也确是疲惫至极,便替他盖好被子,自己回房了。

关山月躺在床上,愣愣地想,原来我这一路委曲求全、逢迎讨好都没入他的眼,他不认识那些人,不晓得我是谁。连这张面孔也是下山后见一书坊老板儿子所幻化而得的容貌。他觉得心口好像空空的,被人拿走了什么东西一般。他又想起许多年前下山前的夜晚,道士告诉他三千丈红尘有多么好玩,却未曾提醒他也会有人教你千万个伤心。

不着边际的想了一通,关山月只觉眼皮越来越重,似要睡过去,却又感到身子好像在往上飘……

再一睁眼,关山月发现自己已不在赵家自己的房中,他躺在一片草地上,月光似水一般在他身下铺展开,一如多年前的夜晚。

他举起手挡在眼前,却发现自己能透过身体看见天空。

他没有实体了,只有淡淡的虚影将其与身边事物区分开来。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一点也不害怕,也不好奇;他从草地上起来,走进了溪水里,像所有归家的鱼一样遵循着印刻在基因中的信息沿溪水一路溯回源头。

如果此时有人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叹于此景: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溪水中优美自由地游动,慢慢的,他的身子变得光亮起来,像是有一圈萤火虫飞进他的身体。而后这些光沉淀下来,它们互相推挤、彼此填充,最后变成了玉一样的暖白。

这是一副神仙画作的躯体。

关山月对这一切仿若无知无觉,他不知游了多久,终于在一面光洁如镜子的山石前停了下来。他看见了自己的样子: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容貌隽秀,目似点漆。不像任何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却说赵家这一边,关山月的故事已被传作奇事一桩:他那晚一睡之外便再没醒来,第二日晌午时分伺候他的小厮才告诉赵雁声关少爷还没起身,赵雁声亲自去看,却发现人早已没了鼻息,竟是仙去多时了。赵家上下乱作一团,查来查去搞不清楚原因,最终赵庄主叹道,关山月来的便奇怪,去的奇怪也不稀奇,大约是于此处已无所求之事了,我们不要过于执着。

赵雁声自是很悲痛的,郁郁寡欢了很久,无意中连郑小姐也冷落了。郑家家主见赵雁声对他女儿不那么上心,又家有异事,不过多久就把郑素素配给了另一大户人家。

又大约过了一年,赵雁声同他父亲说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没见识过,想外出多历练历练,便四处云游去了。

一日,赵雁声游至南环城,恰巧碰上乞巧节,当晚不设宵禁,赵雁声素来听说南环城风俗奇特,有心见识,便随了人流在熙熙攘攘的花街上走。刚转过一道弯,便瞧见一位身段fēng_liú的白衣公子背着他,似是在同人理论些什么。赵雁声虽在心里注意到了这人,但并没有很好奇,正欲越过他,正好这位公子偏过脸来——

面如冠玉,目似点漆,左眼眼角有颗极小的红痣。这个人我是没有见过的,赵雁声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却止不住地觉得熟悉。对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是多年亲故,熨帖到心底头去。

白衣公子没注意到赵雁声,他手里拿着糖炒栗子,桂花糕,还有椰子酥一堆吃的,就要越过赵雁声而去。走出两步却发现走不动了,这才回头看见扯住他袖袍的赵雁声。

虽然不明所以,他还是温言道,这位公子,你可是被绊到了?

赵雁声扯他那一下纯粹是身体快过脑子,并没有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但心底就是十分不想就这样放他走了,脑袋一转就想了个借口,“前日在凤来酒楼下,可是公子替我找回被盗的钱袋?公子走得匆忙,未来得及好好道谢,今日可否赏脸让在下请公子一顿酒,聊表谢意?”

白裳公子歪头看了看赵雁声,隔了几秒才道:你认错人了。

赵雁声佯讶道: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公子替我找回被那叫花子偷走的钱袋的。

白裳公子洒脱一笑,不必了,公子我乃西天金蝉子转世,日行好事以攒功德。若这位大侠也能发扬我的精神,以善报善,也不枉我下凡走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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