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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隐情

万家入梦,灯火阑珊。

宣室殿中栽种的西府海棠株株含苞待放,再过不久,定将花开似锦葳蕤馥郁。骤雨未歇,淅淅沥沥地落下,裹挟着夜风,点点滴滴打得花苞娇颤花叶凌乱,只待翌日雨过天晴,京都必会展开一幅碧空万顷山色空濛的仲春美景。

因着这后话,此时便该是赏雨了。

然而并非如此。

自太医院回来,唐潆入殿后便坐在檐下,她手中攥着一卷书册,直直地望向庭苑中经风摧残遭雨肆虐的海棠树,面色苍白,目光凝重。斜风细雨,即便有房檐遮挡,难免不被淋湿少许,且夜深不歇总非好事,池再与青黛尚在日坛,玉竹只好上前相劝。

玉竹道:“陛下,一路风尘仆仆,疲惫劳累,纵有心事,来日可与旁人细说排解。眼下还是皁歇了好。”

她说完,四周陷入沉寂,只余风声雨声在耳畔萦绕,许是静谧过甚,这风声雨声听来竟格外的寂寥,倘是情绪低落之人,定会触景伤情,感怀悲戚了。

劝说显然无果,玉竹只得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唐潆静静坐着,素来挺直的脊背颓丧地弯下来,精神靡靡不振。风雨渐大,檐下的雨帘滴滴答答,溅落在地,**她路上早已沾染灰土泥泞的衣摆。她将目光从海棠上移开,仰头望向穹宇,不知厚厚的云层几时才能被拨开,明日又何时才能到来。

适才医正已将实情告知,一年前他所呈脉案确是伪造,太后之命他不敢违背,逼不得已才伪造脉案欺君;

脉案有假,便有真,她手中所拿即是那份真的脉案,里面记载了太后的每月脉象,再据医正所言,阿娘的身体其实早不如以往,往前追溯,约莫是阆风苑之变她登基那年。毒素深入五脏六腑,余毒未清,祸及的又岂止眼睛?

难怪……难怪,为何每过一年便多畏冷一分,为何手脚总比常人冰冷,为何这一年来屡屡不许她深夜过去陪伴探望。与脉案一道,诸般种种,竟是她早就布下的安排,只为将病情隐瞒,不让自己知晓她的身体已经近乎千疮百孔,她的眼睛亦将再难视物。

指尖紧紧攥住脉案,唐潆嘴角浮现出凄然的笑容。她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她,假若真是数年前中毒染病,其时她已登基,只诏令颁下,普天之下的能人异士何敢不从?医正无法可解,是他无能!莫非本朝杏林界中人人皆庸才?

她不信,管它甚顽疾痼疾,定能治愈!

一夜风雨,阶前点滴到天明。

天色蒙蒙亮起,雨已停歇。数步之外的海棠树上有花绽放,娇花嫩蕊,浅红翠绿,雨水沿着花瓣滴落,落到树下的一处水凼,泛起圈圈涟漪。

檐下坐了一人,坐了一夜,久坐久静,不发一言。直到晨曦拨开云层投射下来,漏壶声催,她方清醒似的,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拢,扶着玉竹的手站起身来。

玉竹触及她的手,蹙眉道:“陛下伤病初愈,遭受了风寒如何是好?先入殿去,换身衣裳罢。”

唐潆平淡道:“不必。”她一面说,一面已向前迈出几步,步子迈得又大又快,竟是分外的急切。虽未明说,玉竹却知晓了她欲往何处,陛下向来便唯有对太后才会如此紧张如此失态,这份真挚炽热的感情,细思起来,硬生生将许多血脉相连的亲生母女都比了下去。

反倒……反倒显得不那么寻常。

玉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了一跳,回过神时,唐潆恰在她身前半步停下。海棠树下积了一小滩水,水面上漂浮着一朵残花,正是春季,万物勃发生机盎然的时候,只经了区区一夜风雨,不及怒放,竟先凋残。

唐潆盯着那朵孑然飘零的残花,抿起下唇,眼底隐含些许哀痛。须臾,哀痛便消散殆尽,她看向眼前的海棠树,树上结满了花苞,春风拂过春雨滋润,零零碎碎便有花朵绽放。她的眼眸乌黑如墨清澈似水,此时此刻映满了含苞待放的西府海棠,仿佛在向它们寄托自己的希望与企盼。

步舆候在殿外,唐潆坐上去,只消片刻,便到了未央宫。

未央宫中早有准备似的,宫人迎驾后纷纷告退,于是殿内只剩她们二人。殿门被人从外面带上,吱呀的声响落下,隔绝了里外,室内遂成了极私密的地方,再无妨碍,什么话都可说出,什么事都能为之。

太后坐在榻上,她看着自入殿后欲言又止的唐潆,平静而淡然地拍了拍她身侧的位子:“来,坐下再说。”

昨夜太后确已睡下,但她醒来,宫人遂告以详情,她便知唐潆来过。她来过,却不入门,加之卯时未至,医正苦苦候在殿外,以事相求,欲辞官保命,故而不难推测——她的病情,终究是瞒不过去了。

唐潆的视线落于太后的面容上,清晨,她施薄妆,因妆容清淡,一双精致灵秀的眼眸便突显出来。她盯着她的眼眸看,目不转睛,一面看一面缓缓走过去,即便医正有言双目渺渺尚需三年五载,她仍放心不下,生怕她又悄悄地将实情隐瞒。

太后见此,却是笑了,手伸向前,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弯唇浅笑:“我看得见,看得很清楚,只是入夜了便瞧不清。”眼疾恶化尚需时日,如今又有汤药抑制,除却偶尔的头晕目眩,辨物模糊,平日大抵是与常人无异。她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倒先出言安慰起来。

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生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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