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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官讲的是人类的道德信仰,极力宣扬人类的利他主义,希望以此为今后的谈判作好铺垫。这场对话的结果七肢桶们知道得一清二楚,但还是积极参与,非常热心。

如果我试图对某个不曾预知这一切的人谈起这些事,他一定会问,要是七肢桶事先早已知道它们会说什么、会听到什么,为什么还要白费唇舌浪费语言?这是一个合乎情理的问题。问题是语言不仅仅是一种交流工具,语言也是一种行动。按照语言行为理论,诸如“你被逮捕了”、“我将这艘船命名为……”、“我保证”这些语同,语言本身就是行为,仅当发出这些语词之后行为才算完成——话一出口,行为即成。对于这些行为而言,预先知道会说出什么话并没有什么关系。婚礼上人人都知道会有一句“我现在宣布你们结为夫妻”,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主婚人说出这一句话。没有这句话,单有其他仪式是不行的。对于具有行为性的语词而言,说话就是行动。

对于七肢桶来说,所有说出口的话都是行为性的。它们所说的话不是用来交流思想,而是用来完成行为。无论什么对话,七肢桶全都事先知道双方会说些什么,这是事实。但为了让它们所知的对话变为真正的事实,对话仍然必须举行。

“金发小女孩儿先尝了尝熊爸爸的麦片粥,但碗里盛的却是甘蓝菜,她讨厌甘蓝菜。”

你咯咯咯笑起来,“念错了,念错了!”未来那个时候,我们将紧紧挨着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摊开一本薄薄的、贵得要命的硬皮书。

我继续念,“小女孩儿接着尝了尝熊妈妈的麦片粥,但碗里盛的却是菠菜,她也讨厌菠菜。”

你会把小手伸到书上拦住我,“你得按书上写的念!

“我就是按书上写的念呀。”我会一本正经地回答你。

“才不,你没有!故事里不是这么说的。”

“好啊,既然你知道故事怎么写的,干吗非得我念给你听?”

“我想听你念嘛!

韦伯的办公室里有空调,凉快极了。空调带来的舒服几乎可以抵消和他谈话的不愉快。

“它们愿意进行某种形式的交换。”我解释说,“但不是贸易。我们只需给它们些什么,它们则给我们一些东西作为回报。双方事先都不告诉对方自己这一边要给的是什么。”

韦伯上校的眉头稍稍皱起来。“你是说它们愿意交换礼物啰?”

我早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我们不应当把这个活动视为‘交换礼物’,因为我们不知道对七肢桶来说,这种交换是不是与人类具有相同的含意。”

“我们能否……”他寻找着合适的词,“给它们点暗示,暗示我们想要哪种礼物?”

“它们不这么处理这种形式的交换。我问过它们,说我们可不可以提出要求,它们说可以,但就算提出来,它们也不会说出给我们的是什么。”我蓦地想起,“表示”和“表演”在语词形态上非常接近,如果是在舞台上演出,可以用这两个词来描述你预先知道双方台词的对话:“表示”就是“表演”。

“但经过要求,它们是不是更可能把我们想要的东西当成交换礼物?”韦伯上校问。他对这场演出的脚本一无所知,但仍旧把自己角色的台词说得分毫不差。

“我们无从知道。”我说,“我个人表示怀疑。它们提出的交换可不是依对方要求订制礼物。”

“如果我们首先给出己方礼物,它们会不会受我方礼物的价值的影响,给我们同等价值的东西?”他这个角色是在现场发挥,而我则事先为这一场演出作过精心排练。

“不会。”我回答,“就我们所知,对它们而言,礼物的价值无关紧要。”

“我的亲戚们要这样想就好了。”盖雷低声说,表情冷淡。

我看着韦伯上校转向盖雷,“你们在物理讨论方面有什么新发现吗?”他问道。一言一行完全依照脚本。

“如果你指的是有没有人类不知道的物理新发现,那么,没有。”盖雷说,“七肢桶们还是老样子。我们向它们作演示,它们则拿出它们那一方的相关公式,但不会主动提出什么,也不回答我们有关七肢桶知识领域的问题。”

有了七肢桶语言b的知识,人类自发产生的、具有交流功能的一句句口语对话变成了仪式,人人都在执行这个仪式,背诵自己的台词。

韦伯阴沉着脸,“好吧,我们看国务院怎么说。也许可以安排某种交换礼物的仪式。”

语言也和物理现象一样,有两种理解方式:从因果关系的角度、从目的论的角度。于是可以说,语言是发送信息的工具,因为我说了,所以你听见了;也可以说,语言使预先知道的计划得以成为现实。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上校。”我说。

这是一句双关语,但绝大多数人听不出来。一句私人笑话,别逼我解释。

虽然我已经精通了语言b,但我知道,我仍旧不能像七肢桶一样体验世界。我的意识是人类的意识,我的语言是线性语言,这些已经定型了。这一点,无论怎么熟悉外星人语言也不能完全改变。我的世界观是人物与七肢桶的混合物。

在我学会以七肢桶语言b作为思维工具之前,我的记忆仿佛是一截烟灰,意识的香烟连续不断燃烧着当前,遗下一长条无数细小微粒组成的烟灰。学会七肢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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