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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一番有关鲜虞和卫国之类的事情,提出的无非都是些不甚新奇的见解,直到赵鞅不经意间说起了自己的孩子,他的公子们都长大了,很希望姑布子卿能替他们相相面,略微解读他们将来的命运。

姑布子卿坐在堂上,鲜衣丽服的公子们被聚集到廊下来,鱼贯地走进帘栊。赵伯鲁虽然是太子,可赵鞅没死,他的地位就说不上稳固,因此公子们没有一个愿意放弃机会。在满是灰尘的日光下,他们向那个颇有几分神棍意味的人仰起脸,拼命伸长颈子,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得到一个好的评判似的。姑布子卿专注地看着他们,一只手搁在矮?*希指尖轻敲着矮几红漆的边缘,在年纪最小的公子也从他面前走过后,他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摇头;

“恕我直言。”他看向赵鞅,用浑浊而庄重的声音道:“公子之中,无有能为将军之人。”

赵鞅笑了起来,他眯起眼,摩挲着下颔问:“难不成我赵氏就要这样灭亡?”

姑布子卿继续摇头:“我曾见一子于门外,与您相貌颇似。”他说:“或许也是您的子嗣。”

不得不说,赵鞅是想了一会才想起那有可能是谁的,这孩子有一个贱名,一向被排除在诸公子之外,赵鞅总是忽视了他的存在,事实上,他也没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当赵无恤被召到堂下,赵鞅甚至还微微地吃了一惊——原来赵无恤已经长得这么大了,破旧的衣服在他身上是这么的短而紧。然后赵鞅回过神来,注意到姑布子卿甚至顾不得礼节,激动地站起了身。

“此真将军也!”他说,嗓音带着神秘的颤抖,好像年老的太史卜出了吉卦。

他向赵无恤微微伸出苍老的血管突起的手,在日色下,那斑白的两鬓以及嚅动的唇角,显得异常庄严神秘,仿佛他所叙述的就是无上的神谕。赵无恤却眨了眨眼,不无茫然地看着他,小少年微张开嘴,神色冷漠又惊愕,如同在看一个疯症病人。

赵鞅的使者在一个角落找到赵无恤的时候,他正像个没头苍蝇似地闲逛,他的姊姊近日被看管得很严,为着女功学得不怎么好的缘故,只有把他暂且丢开了。赵无恤看到急匆匆的侍臣,还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传唤兄长们,于是连忙躲到一边。

听到父亲的命令尤其让他吃惊,在赵无恤的生命中,‘父亲’的概念是模糊的。他从来都是远远地,带着敬畏地看着赵鞅,仰视着这个家庭,这座庞大且古老的宫宇的主人,晋国的正卿。而赵鞅,据说只在他被从产房抱出来之后看了看他,满三个月时给他起了这个名字——无恤,得不到体恤照顾也能长大,抑或是此人生来就不会垂悯别人?总之这是个孤寂、冰冷的名字,和他之后的人生十分相衬。

迄今为止,赵鞅在赵无恤的人生中仅仅留下了这点痕迹,这还是赵无恤被抑郁折磨得近乎崩溃的母亲,在摇曳的烛光下一遍一遍地向他重复过的,她将这两个事迹翻来覆去地讲,烛光映照着她含泪的双眼,她望着屋顶,神情极度崇拜而异常哀伤。

赵无恤的母亲自从他刚会走路就开始向神明祈祷,在没有取暖的炉火,被褥也很单薄的寒冬,她披着肮脏的罩衣,坐在窗户前看着惨白的雪景喃喃自语。至少让他的父亲不要忘记他,让他想起这个孩子吧,虽然不敢指望他有和其他公子一样的地位,但至少为他谋取一个官职,哪怕让他为他的哥哥驻守食邑,在出入时替他们提弓携箭也好,千万不要叫他埋没在这里……他毕竟是赵氏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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