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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跞在战争中失败了。
尽管荀跞身为晋国最高的执政官,又获得了国君的首肯,奉国君的命令与范、中行氏作战,可他召集起来的韩、魏两家,都心怀鬼胎,各有打算,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援助赵氏,无法真正地团结起来。智、韩、魏三家的军队,在作战时未肯齐心协力,竟然输给了范、中行氏,没能将他们驱逐出晋国。
范、中行氏结有姻亲,又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已经是国君的叛臣,为了保住自己的宗族,他们除了胜利以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无论如何,赵氏还是死守着晋阳城。赵鞅听到荀跞失败的消息,担心打了胜仗之后范、中行氏的气焰会更加嚣张,一鼓作气攻入城中,一连几天都只顾忙着部署防御措施,无心休息。
不过,范、中行氏毕竟气数已尽了,他们竟没有趁着士气高涨,一鼓作气将晋阳拿下。而是急于洗白自己叛臣的身份,反过头来集中兵力攻打绛都的国君,企图逼迫国君承认他们。
叛臣攻打国都的事情,在晋国的历史上并不罕见,但没有一桩是成功了的,范、中行氏并未吸取教训。在出兵之前,有人劝阻他们说:“如果夺取晋阳,攻灭赵氏和智氏,那么国君也只有你们可以倚仗,驱逐的命令就自然无效,何必要做这种事呢?”可惜他们已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范、中行氏谋反,即将率兵攻来的消息传到绛都,激起了所有人的愤怒。虽然手中少有实权,但身为晋国的主人,高贵的国君自有不可侵犯的威严。这一不明智的举动使荀寅和士吉射将自己从赵、智氏的政敌变成了整个晋国的仇人,商户罕见地对捐献物资没有怨言,许多人自发地手持武器走出家中,准备守卫绛都的城墙。这一年九月,范、中行氏的军队被晋军击溃,失败的惯例未能打破,荀寅和士吉射逃往朝歌。
随着范、中行氏的出逃,晋阳的危机暂时解除,城中的人们感到欢喜,觉得赵氏又渡过了一个难关。但是,赵鞅和范、中行氏一样都被当做叛乱的臣子,执政的荀跞完全没有要恢复赵鞅位置的意思,国君自然也不能下令召赵鞅回绛。赵氏只能继续待在晋阳,守着这座城池。
转眼间,初冬来到了,金色的桐叶凋零殆尽,鸟儿开始加固它们的巢穴,北地的晋阳下起雪来。
在寒冷的冬季,除了士兵们操练和巡逻的动静之外,晋阳显得格外安谧,皑皑的白色覆盖了城墙和望楼,偶尔,由于雪片太大,甚至无法看清升上空中的淡蓝色炊烟。立于街头巷陌的树掉光了叶子,光滑的淡青色树皮凝结着一层白霜,黎明时分,栖息在秃枝上的寒鸦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城内的河流上漂浮着薄冰,清晨就去河边的捣衣妇,有时不得不用杵臼将浮冰捣碎。
冬天的祭祀在晋阳修筑的宗庙内举行,有人感叹道:“周历的新年就要到了,不知在我国的新年到来之前,是否能回到绛都呢?”
荀跞在荀寅遭到驱逐,自己的愿望得到满足以后,表现得像忘记了赵鞅还在晋阳一样——智氏的立场就是这样,帮助赵氏不过是为了驱赶范、中行,实际上,对于赵氏,他们毫无友善之情,被利用着目的达到以后,赵鞅就被他们搁置了。只有和赵氏亲善的韩氏、魏氏宗主,进入宫中向国君请命,希望能允许中军佐赵鞅回都,国君也早有此意,当即颁布了召令。晋历十月中旬,赵鞅终于得命,携亲信族人返回绛都,在晋国宫殿里,和韩魏两氏结下盟约。
赵鞅返回绛都时的光景,和夏季的匆忙撤退截然不同,晋国民众远远望见中军佐的马车,就发出一阵阵欢呼。国君的使臣前来问候致意,平日在朝中关系较好的大臣也派人迎接,当车子在阳光下驶过巍峨城门,驶向宫殿区,赵家人发现,在迎接的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智氏的人。
尽管赵鞅未曾开口,但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赵无恤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留在国都的赵氏族人得知赵鞅的回返,好像在连续的阴霾之后重见了天日。再次见到父亲和赵无恤时,代嬴过于激动,差点流下了眼泪,她自赵无恤出生以来,就从没有和这个弟弟这么久地分开过。
再会面的时候,她用幼时的习惯呼唤弟弟,急促的、欢愉的声音,使他在覆盖薄冰的庭院中央向她回首。代嬴飞奔过来,顾不得自天而降的飞雪,顾不得地面上凝结的寒冰。她紧紧抓住赵无恤的手腕,用泛红的眼睛凝望着他,想看看他离家以后是否发生了什么变化,是否曾在险恶的战斗中受过伤,可她的眼睛已被泪水模糊,什么也瞧不清楚。
赵无恤也长久地看着她,与她不同,他将目光投向她那日渐曼妙、慢慢有了少女味道的躯**,他的眼光带有罪恶的意味,赵无恤觉得这个姊姊的容貌变得更像成人了,他缓慢地阖上了眼。
当天晚上,代嬴如同过去那样偷偷给他拿来了酒。他们并排坐在没有星光的地方,黑暗的角落生着潮湿的苔藓。
“我想,偏北地方的酒,大概没有绛都的纯郁吧?”代嬴满面笑容地说。
赵无恤看出她企图用迷幻的酒精和亲情的温柔安抚他,使他再次进入混沌,回到她与母亲类似的怀抱,忘却现实的杀戮和争夺,忘却他成为一个主宰者的道路,只要这样,他就还在她手里。
“阿姊,我有事要做,不能饮酒了。”赵无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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