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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您说有趣大概应该高兴。”他拨开茂密的小枝桠,慢慢地跟在荀瑶后面:“不过,评判人无需以是否有趣或者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为标准,我觉得是这样。”

“哦?”荀瑶拨弄着自己挂在枯枝上的袖子,头也不回地问:“在无恤看来,应当以什么为准?”

赵无恤捕捉到了机会,抬起眼来,荀瑶这时并未能看到这张相貌平平的面庞上的光彩。

“应当以人的一生功绩为准。”赵无恤笃定地说。

☆、第 11 章

荀瑶并未意识到,赵无恤是在向他宣战。与此同时,他也是在向旧日的自己,向伯鲁、向赵鞅、向满堂的公卿,向那些他曾经欣羡渴望过的人们宣战。终有一日他将达到、甚至是超过命运的高度,他对于自己的身份不会再感到愧疚,他不是幸运儿,他是天生的统治者。

不过接下来的战争并不是和荀瑶竞争的战场,赵无恤非常清楚,赵氏此次的帮助不过是虚张声势,赵鞅不打算为了荀瑶的利益牺牲自己的士兵,他只需要做做样子糊弄荀瑶。荀瑶的拉拢他轻描淡写地拒绝了,荀瑶向他展示智氏军队的强大,他就随口夸赞几句,把礼物献上,算尽了礼。后来赵无恤还听说荀瑶对他的礼物不太满意,当然,要让他感到满意,到底是不容易的事。

战争开始了,智氏军队作为主力,对郑国的军队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赵氏军队则没有什么斩获,当智瑶的士兵为了主君奋力拼杀时,他们在保存自己。赵氏内部的家臣们很清楚赵无恤不看重这场战争的结果。实际上,战争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振奋人心、令人激昂沸腾的,尤其是在并不打算认真打这场仗的时候,更是十分沉闷无趣。赵无恤一开始保持紧张,随后很快就厌倦了这种生活,他想了许多办法纾解自己的无聊。在暂时停战的期间,他甚至会去近郊打猎,他在郊外的山头上猎获了一只皮毛泛着紫色的狐狸,剥了皮准备带回去做狐裘的袖子。

目前的情况在所难免,指望赵氏出力显然是天方夜谭,年轻的荀瑶却感到不满。满怀痛恨的郑国人在包围中坚守着城池,荀氏的军队久攻不下,荀瑶很自然地把战争的不顺归结到了赵军的不够努力身上。期间,他三番两次将赵无恤召到自己的军帐,每隔几天就要与他商讨一次破城的计划。

赵无恤第一次对于荀瑶取得了胜利,他表现出了超于常人的忍耐力,聆听着荀瑶的长篇大论,一点也不烦躁。看着口**舌燥的荀瑶,他心中倒隐约生出一点痛快的感觉,荀瑶在沉稳方面比不过他。荀瑶渐渐在这场拉锯战中失去了耐心:他想到赵无恤坐在他面前,在军帐的烛火下仔细查看周边地形图的时候,心里正惦记今年冬天新狐裘泛紫的袖口。

一个傍晚,荀瑶安排了简单的筵席,将赵无恤请到自己的军帐。宴席上是些容易取得的东西,有烤**的肉条、肉脯、时令蔬菜制作的菜羹和腌制的野味,最重要的则是酒——能鼓舞斗志也能迷惑精神的酒,如今军中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酒。

尽管赵无恤掩饰得很好,他少时养成的、酗酒的缺点,还是被荀瑶掌握了,或许在绛都他就知道,又或许是这场战争开始之后才知道的,这不重要。宴席进行到一半,荀瑶走到赵无恤面前,亲自向他劝酒,举觞时他说:“为了两家的胜利,满饮此杯!”

赵无恤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他仔细看看荀瑶的脸,觉得对方可能喝醉了。赵无恤酒量很好,可以说自加冠以后便未喝醉过,而荀瑶不嗜酒,加上没有像赵无恤那样在宴席开始后就有意克制自己,所以手有些摇晃,盛在铸有鹭纹的器皿中的酒颤抖地动荡,冒着热气,反射出庭燎的火光。

赵无恤确定了一下自己还清醒,他端起沉重的樽来,说:“祝您拿下此地。”

荀瑶诡谲地笑了起来,伸出一只胳膊搭在赵无恤肩上,当饰有刺绣的柔软衣袂擦过他的脸,带来一小片阴影,赵无恤在荀瑶袖中嗅见浓郁的发酵了的黍麦香味。荀瑶的手捏着他的肩胛骨,像捏着一个易碎的器皿,他的脸向他凑近。

“你这人太见外了,我们两家,是有盟约的呀。”

赵无恤窘迫起来,无奈又厌恶地低下头。荀瑶把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很是沉重,他半开半阖的深褐色眸子扫过赵无恤的脸,嘴角翘起微笑。他醺醺然地把自己手中的器皿递到赵无恤唇边,示意他就着他的手饮尽,赵无恤向后躲了躲,他马上又伸出手去,硬是把冰冷的杯沿贴着他的嘴唇。这几乎是一个威逼的姿势,荀瑶一定是喝多了,赵无恤在心底叹息,否则,荀瑶就是故意侮辱、轻慢他。

无论怎样,赵无恤知道自己绝不能屈就,除了赵氏的颜面之外,荀瑶的亲热让他害怕。可荀瑶毕竟是晋国的卿,是下军佐,赵无恤的官职比他低许多,因此不敢轻举妄动。他和荀瑶僵持着,眉头蹙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庞露出为难的神情,他手足无措了。而由于熟知荀瑶暴躁的个性,随侍的人竟没有敢来帮着赵无恤劝解的。

“喝了吧。”荀瑶借着醉意,继续在他耳边说:“喝了我们就一起拿下郑地,拿不下就不回去……谁也不先回去!”

“……见谅。”赵无恤回答:“我已不胜酒力。”

他已经足够谦卑,没想到这句话居然使荀瑶勃然大怒,确实有点讽刺,酩酊大醉的荀瑶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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