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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呢,别进来。”
可是他说晚了,蔡妈已经告诉谢木兰荣方二人淋了个落汤鸡回来,楼下熏笼上覆盖的衬衣看尺寸就知道来了个客人,身量比所有方家人都高。
“哦,那个荣先生来了啊?他还结巴吗?”谢木兰没心没肺清凉凉的声音又飘进来:“他在我小哥屋里?——咦王妈不必准备我的午饭了,我吃了。”
方步亭和谢培东出门了,说中午也不回来吃。所以王妈没有预备午饭,看方孟韦领着荣石回来,谢木兰又进门,手忙脚乱开始准备午饭。方孟韦叹气,站起来,开门出去,下楼,对王妈温和道:“王妈不用忙了,我待会要出去吃。木兰你小声点。”
谢木兰献宝地拿着一只风筝给方孟韦看:“小哥小哥,好不好看?”
北平人管风筝叫沙雁儿,形状却不止雁儿。谢木兰拿着的是一只大虫子,墨绿身子黑斑点,细细黑黑的须脚都有。方孟韦看得皮肤起粟:“……这是什么?”
谢木兰笑道:“我觉得挺好看呀。怎么你们都这个表情。”
“刚才下雨,淋着没有?”
“没有,我和同学在东安市场看电影呢。”
“嗯。”
“我爸呢?大爸呢?”
“出门了,说是有会。”
小少女身量不大,声音有穿透力。方孟韦声音低,荣石在楼上盘腿坐着,净听她唱独角戏了。每次谢木兰喊方步亭“大爸”荣石就觉得有趣。按理说方步亭是谢木兰大舅,大爸是个什么说法?以前北平的称呼似乎喜欢在末尾加个“爸爸”,“叔爸爸”甚至“姑爸爸”,难道她其实是管方步亭叫“大舅爸爸”?说起来谢培东是哪儿人啊?
荣石天马行空,方孟韦慢慢上楼来。见荣石的姿势更懒洋洋,窝在他的床上,直接躺下了。
方孟韦的床很舒服,硬板板整齐齐,和他人一样。荣石裹着毯子打瞌睡,方孟韦坐在他身边写日记。外面天放晴,出了太阳,屋子里亮堂起来。方孟韦写着写着抿了一下嘴,薄而柔软的唇透着一股无可奈何。
荣石快速打了个盹,睁开眼,翻了个身,撑着头看方孟韦的笔杆子晃来晃去。荣石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方孟韦专心致志干自己的事,不会注意他的窘迫。他也不必说话,不必结巴,看着方孟韦就行。
光阴都温柔起来。
荣石的肚子咕叽一响。
方孟韦看他一眼。荣石把脑袋扎在被窝里,一个劲懊丧。方孟韦轻声道:“咱们出去吃吧。”
荣石活力四射跳下床:“那咱再出去一趟。……你帮我把衣服拿上来。”
方家的司机把荣石的敞篷车收拾了一下。好在敞篷车是皮椅,不吃水,擦擦就干。软顶许久不用,一直压着,轴有点锈住,司机给上了点油,一面啧啧称赞:敞篷车刚在美国时兴,荣先生就开上了。这荣先生来头不小。
荣石的衣服虽然干了,但到底没洗,淋了雨烘干穿着不舒爽。不过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方孟韦换了一套白中山装,上了副驾驶。
其实荣石不希望方孟韦穿白。
方孟韦穿白真是挺好看的,整个人发亮似的,可是也愈发孤寂。东北的雪原是白的,白茫茫的天和地,连声音都吞掉了,只有无尽的寂寞。
“你来北平多久了?”
“……三月初来的。”
“都去哪儿逛了?”
“没去哪儿。到处是日本人。”
荣石握着方向盘没法再说话。方孟韦恨日本人,他的母亲妹妹被日本人炸死。今天带他去吃顿饭,以后……很有可能没机会了。
铁狮子胡同的伪政府里,还有他千辛万苦攀上的“本家”呢。
剿共委员会主任,荣臻。
“你知不知道,北平人怎么骂我的?”
方孟韦正用手臂松松地撑着下颌,闻言看荣石。荣石微笑:“不对,应该是‘我们’。说我们是——隆福寺的夹道。”
方孟韦蹙眉,他没听懂。
“隆福寺的夹道以前是卖京巴的。隆福寺的夹道,狗事(市)儿么!”荣石乐得捶方向盘,方孟韦完全没有笑意。
他其实难过。
荣石笑出眼泪,用食指关节揉了揉眼睛:“今天先吃吃玩玩。明天后天我带你去看北平广播电台,开开眼。只是到时候你别生气,面上不要显出来。没比日本人更敏感的了,他们老娘怀他们的时候吃得都很咸。”
方孟韦低低应了:“嗯。”
荣石对于自己,一直没有什么特别渴求的事情。他可以扮个丑角,可以活得令别人看着像个笑话,甚至以后可能死无全尸,他有心理准备。现在他开始有私心,这种心理状态很危险,可是……忍不住。
忍不住啊。
今天不要再出岔子了。
就当是,完成他一个愿望吧。
荣石没带方孟韦吃馆子。他开着车往郊外去,七拐八拐来了个独门小院。方孟韦在车上就闻到一股烧木柴的焦香。荣石停车,小院里有人打招呼:“哟荣先生,有日子没见了。”
荣石跳下车:“我带来一位,你师父刨新鲜牛肉了没?”
那伙计一身干净利落的粗布短打:“您来巧了,今天新鲜的牛肉,我师父还念叨您,这么好的牛肉您不来可惜了的!”
方孟韦下车,跟着荣石往里走。这小院子着实不起眼,看上去挺大,在郊外大又不值得自豪。
院子里有个小少年在劈松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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