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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他走下去。

他一定不知道。

所以,才会那么冷淡地对我说什么“以后的路只能我一个人走”之类的话,对我的万里追踪和心意视若无睹。

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能比他的使命更重要。所以,他又怎么会因为我而难过呢?

我越想越沮丧,却很明白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阳光正在雪山的边缘渐渐消失,又是一夜即将来临。我们必须找到藏风驻扎的地方。

我们在一个背风面搭了帐篷,生了一堆火。我把山下买来的面包在火上烤出一层脆焦,然后递给闷油瓶。他接过去默默吃着,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火光下他的眉心有轻微的褶皱,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我又恢复了跟他上雪山时的精神气,喋喋不休跟他讲话。一直都是我在讲,他在听,我讲着讲着会自己一个人捧腹笑,而他只是微微勾一下嘴角,表示他在听我讲话。一直到我嗓子发哑,才觉得真的是筋疲力尽。我渐渐安静下来,直到最后我们默然地盯住对方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在很久以前,我们之间曾经出现过这种对视的局面。对视最后的结果是我们混乱地拥抱在一起,互相啃咬着对方的嘴唇,想要把彼此拆散吞吃下去一样互相撕光了衣服。最后闷油瓶那副看起来纤瘦,摸起来比女人还软的身体爆发出了无极限的力量,以压倒性的体力优势把我压在身下,之后让我经历了盘古开天辟地生死逆转的神话。

眼下我当然不会以为在这种气氛下闷油瓶还会做出那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但是他看着我的眼神,比那个时候还要让我慌乱。如果说那时候的眼神是那种幽深让人震撼的感觉,那么眼下这种,却是淡然到仿佛什么也不存在的虚无。

在闷油瓶的眼中,竟然什么都不存在了。

连我这个跟他经历过生死,经历过情感共振的人,也已经不在他的眼中了。

他舍弃了一切。包括我。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看了我一阵,默默地钻到帐篷里去。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开始收拾东西。我无限悲凉地坐在火堆旁,像个被人遗弃的木头。我下意识到伸手到裤子口袋里,摸到了一片半干枯的树叶。

我把树叶含在嘴唇上,轻轻吹响。

那是一首古老的调子。据说,是很早很早以前,居住在雪原上的小伙子向年轻的姑娘求爱的曲子。

教我的那个人说,他只是记得这个调子。

那时候我问他,你也向心爱的姑娘求过爱吗?

他给我的回答,是用手轻轻摸着我的脸,摇头。吴邪,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吹给你听。

我吹着曲子,闭上眼感受到脸上流下冰凉的泪。我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我的绝望。

我甚至没有听到,帐篷里悉索的声音停了一阵。

最后我两手抱着膝盖把头埋下去。闷油瓶从帐篷里出来,似乎只是顿了一顿,就径直走到离火堆远一点的地方去了。“你去帐篷里睡吧,我来守夜。我给你留了些装备,你下山的时候用得到的。”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狼狈,垂头丧气地爬到帐篷里去。外面的风刮起来,像无数人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我完全没有睡着,只是在想,闷油瓶他为什么一点也不难过呢?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睡着了一会儿,也只是一会儿,就猛然惊醒了。然后我惊慌地钻出帐篷,发现闷油瓶已经不见了。

我顾不得帐篷和背包,本能地冲出去找他。

“张起灵!张起灵!张——起——灵!”

空荡荡的雪山上,只有我自己歇斯底里的喊叫声,竭力大叫他的名。雪山的回音一阵阵震荡反弹回来,像是山谷唱起了歌。

张起灵。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叫着张起灵的名字,从床上大汗淋漓地坐起来。我大幅度摆动着手臂,就像是真的在雪地里奔跑。

一个冰凉的东西滚落在我裆部,我恍惚看到一个淡而透明的白色影子,像股烟一样瞬间没入卡在我两腿间的玉玺里面。

我瞪大了眼睛,把玉玺拿起来反复看。这是阿拉丁神灯吗?擦一下就会有个妖怪从里面出来满足我所有的愿望?哈哈哈,这个笑话好冷。

接着我立即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奇怪的是,这个梦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电影一样地看着别人正在进行的事。而这个别人其实也不是别人,又正是我自己,吴邪。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我进入了自己的梦。我不仅清楚地看到自己在经历的事,而且我能感觉到自己那时候的心境,和感觉。

梦里的那个男人,那个叫做张起灵的男人——我缓缓抬起头,就是我床边墙上挂着的那副画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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