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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我偏要认为那残酷才是真实的?
为何我不肯相信美好才是我真正拥有的?
师弟明明没有背叛我,他今日还自责于给我太大压力,体贴地劝我出门散心。
独孤诚明明没有失约,我们在桃花湖畔喝了整夜酒,已成为朋友,他也改过不再杀人。
我明明是个受人尊敬的少侠,四处云游,结交好友,快意洒脱。
我渴望的未来就在面前,为何我要将它拒之门外呢?
凭什么我不能拥有这份幸福呢?
春风将湖畔柳絮吹落,如雪粒般飘至他的发梢,有些好看,我恍惚间觉得好像曾见过这画面,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叫道快醒醒,但我不愿听,也不愿想。
今日天气非常好,晴空万里,终南山的景色当也是迷人,为何我要到那噩梦里决然赴死呢?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跟他去看看。
我颤抖却坚决地紧握住他有力滚烫的手,那么真实,那么温暖,怎会是梦呢?泪水滑过两腮,打湿了衣裳,我像抓住生命中最后的光,急切地对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走。”
“认识你,我很开心。”
我便牵着他的手,坠入这美梦之中。
前路漫漫,已无风雨坎坷。
没有痛苦,有的只是大好春光。
第三十一章 回眸
我在梦中,与白云青山为伴,闲来煮酒论剑,醉心剑道。后今上封剑寒清为逍遥王,奉旨仙游。同年太子即位,政通人和,风调雨顺。
自别江湖,已过四十余载。
后渐衰迈,我与剑寒清于终南山把酒赏月,却见祥瑞满天,有童子奉上帝之诏请他归位,即乘鹤而去。
七日后,师弟前来探望,他门下百余弟子,一生未娶,我终于提及四十年前那场噩梦,两厢释然。
我于当夜逝去,一生安乐无忧。
但我再睁开眼,却只闻药香扑鼻,身下是温软被褥。再看周围富丽堂皇,摆有两尺余高珊瑚树,汉白玉柱,五彩珠帘,绮丽帷帐,美轮美奂。
我茫然地眨眨眼,以为自己身处仙境,举臂望向手背,只有苍白干瘦,却无皱纹斑痕,腕间不知何时挂了串菩提子佛珠。
原来只是黄粱一梦。
我慢慢坐起,仍有些头晕目眩,手足无力,想起睡前的事,却听清甜欢快的叫声:“陆哥哥,你终于醒了!”
待眼前的眩晕感暂消,我茫然循声看去,却是柳如言小姑娘。
她似乎比记忆中长高了些,莫非我已昏迷很久?想起那梦,我又有些怅然,果然是假的。
我问柳如言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我竟在宫中。她便与我细细说来,原来自我在长生殿第三次寒毒发作,药石无灵,剑寒清的右手反伤严重,几乎废掉,便带我回京。恰逢岐伯后人岐巧游历京都,为我开出几味药道我心结未解,只能听天由命,便以参汤吊命,若超过一年仍未醒来便有性命之忧。同时也医好了他的手,柳如言听说后入京探望,岐巧见她聪明伶俐便收为弟子,于宫中暂留。
我才知原来我已昏迷整整一年,忙问剑寒清现在何处,定是又出去喝酒了吧?我又想笑,这人没甚耐心,半日都离不开酒,连梦里也是那样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真羡慕他。
柳如言却道他正在宫中修建的庙宇求佛。
剑寒清还会求佛了?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柳如言犹豫着,道:“你昏迷一个月时,清清哥哥前往极热火山取火灵芝作药引。昏迷三个月时,他日日守在床边等你醒来。昏迷半年时,他请圣上张榜,遍求名医为你治病。但是,你昏迷至第十个月还不醒来,眼见便要长睡不醒了,他别无办法,只能求神拜佛。”
我怔了怔,实在想象不出这煞星拜佛的样子,便下床站起亲自去看,刚起身便感到浑身无力,因昏迷太久,即便每日按摩,肌肉也有些萎缩,便随手取了挂在壁上的拂尘支撑行至庙堂。
我还未进殿便先听闻僧人唱经声,木鱼声,钟鸣声,香火缭绕,令人心神宁静的味道传入鼻息。
我迈过门槛步入佛堂,大殿中央高高端坐着彩绘菩萨像,眉宇低垂,慈祥寂静,仿佛不忍众生受苦。两侧却是力士金刚,眉稍高挑,怒目圆睁,威猛刚正。座下也有僧人敲钟念经。
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
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我坏事做尽,看到天神威严难免心生畏惧,但这都阻止不了我继续为恶。
再看那人依旧身穿白衣,绣着金线蟒纹,长发入冠,摘了酒壶,卸去宝剑,身姿笔挺,一改往日狂傲,手掐念珠,眉目低垂,正跪于拜垫默声诵经。
我怔在原地,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只静静看着他。
我是不信佛的。我杀过僧人,也杀过善人,双手沾满无辜鲜血,早已神佛不渡。
但此时,我却觉得他像极了座上佛陀,是这世间最慈悲的模样。
我不想看到他这样。他该逍遥四海,或喝酒论剑,做个闲云野鹤,唯独不该为我这不可渡之人跪在佛前诵经消业。
他便是诵一辈子经,也消不尽我造的业,何必呢?
“剑寒清……”
我如鲠在喉,喊出他的名字。
听到我的声音,他脊背微僵,猛地转身,却害怕听错了般,极缓、极缓地抬起眼眸,在一片梵音声中,望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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