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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还是一直孱弱的幼狐,不知道自己何时生,不知道父母,靠天地养,挣扎在繁华大千世界中,捡着残羹剩饭,躲着虎豹才狼,他仍然觉得天那么蓝那么大 ,地那么宽那么广,生活在这样的天地中,实在很幸运,他将来会过得很美好。
他最爱趴在河边的荻草丛中,被长草淹没 ,把自己的颜色变得和荻草一样,伸展四肢,肚皮紧贴大地,竖起尾巴,让毛蓬蓬的尾巴和草穗一起在风中摇曳。嗅着阳光的味道,听着河水流淌的声音,他觉得,他和天地融为了一体。 傥荻很自信,他天生就是这么一只倜傥的狐狸,如让荻草摇摆的风,洒脱不羁,自在惬意,无拘无束。 但是,老天喜欢给倜傥的小狐狸一点点考验,他很腹黑地发给了傥荻一只拖油瓶。
初夏,城隍庙前。
天刚麻麻亮,来一帖才摆出他的膏药摊,正在整理招旗帘儿,一个奇怪的人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他的小摊边。
那人浑身包裹在一块白布中,好像那些骑着骆驼的西域胡人,双眼直直地望着来一帖,来一帖一时竟不能判断他是男是女。 女人?有这么高的女人? 男人?来一帖看看白布下,那高高隆起的...肚子... 起码有八个月了吧。
来一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夫人,小人小本生意,膏药只医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保胎堕胎之事...夫人还是去医馆吧。”
那人轻声一笑:“放心,我没这类的事让你做。”
来一帖顿时汗颜,那声音清清朗朗,明明白白,是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问:“你是来一帖?”
来一帖点头:“小人是小来,家父身体不好,有一年多都是我出摊儿了。”
来一帖就姓来,本名来安,其父名叫来钱,年少时有奇遇,得一云游道人传了个方子,便开始卖膏药,游走四方,得了一个神贴的名头,就字号“来一帖”。后来在京城娶妻生子,安顿下来,只在城东万福坊城隍庙前摆摊。 来安打小跟父亲出摊,人都称呼其父为“老来”,他为“小来”。长到二十多岁,来安将其父的本事学到了十成,又改良了其中的两贴方子,针对冬夏和客人的不同制了不同薄厚材质的膏药皮儿。来钱见儿子青出于蓝,自己也年已六旬,就索性把生意全丢给儿子,享个老来清闲。
那男子笑道:“无妨,无妨,不管你是大来还是小来,只要我能买到有用的东西就成。”
说话间,他腹部的隆起突然蠕动了几下。
来一帖吃了一惊,后退一步,那客人的衣襟松开。露出一团黑乎乎的毛。 那毛又蠕动了两下,依稀中间夹着一道白条,支棱起两个尖尖的耳朵。 “恩呀---”
来一帖猛地再往后一退,差点撞翻膏药摊:“客.客官...小.小人的膏药降.降不住这种东西...客官还是去找个法师吧.....”
那男子包头的白布落了下来,竟是个眉眼fēng_liú的俊俏少年,拢了拢衣襟,神色有几分无奈:“我不是要买你的膏药。我问你,你这里有什么能扒下膏药的方儿么?”
来一帖绕到摊位后,上下牙咯咯地打架,在还没码放出来的货品筐中翻找了几下,颤巍巍捧出一个瓷瓶:“膏.膏药热敷,然后涂上此油...”
少年两眼一亮,斩钉截铁道:“多来几瓶!”
傥荻在荒野的树丛中挑了一处最阴凉的所在,脱下那身累赘的行头,扒开衣襟,掏出从来一帖哪里买来的瓷瓶一字排开。 黏在他胸口的小膏药一脸睡意地抬头,睁大无辜的眼。 傥荻看着它的脸,悲从心中来。 三年了!这只黏人的膏药狐沾上他,已经整整三年了! 灵君明明说,一年后他就会自动脱落。但这厮竟粘了三年,只长肉,不长大,任凭傥荻使出恐吓,诱拐,脱毛种种手段,都坚韧不屈地沾着。 傥荻快要疯了。
碧华灵君给小膏药起了个名字叫油瓶,傥荻拖着这只油瓶四处求告,诸仙都乐呵呵地看笑话。还好鹤云好心,指点他,灵宝道君座下有位仙君可能仙方,能脱掉这只膏药,可惜这位仙君闭关修练,恐怕十年八年内出不来,但下界曾有人因机缘,得到过他传授的方子,傥荻就直奔下界,寻到了来一帖。
拿到药瓶,傥荻顿时知道有用。 药油散发着的药味,傥荻嗅了一下,就一阵一阵恶心,没哪个狐狸能忍受这个味道。 拿起一个瓷瓶,傥荻实在不想把这个东西抹到自己的身上,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他轻抚膏药狐的头顶:“油瓶啊,你都三岁了,应当做一只自立的狐狸!你看这世界,多么广大!”
膏药狐扭头看了看,粗粗的勃颈上皱起层层叠叠的褶子。 绿树参天,浓荫蔽日,长草绵延,藤萝芬芳,鸟鸣婉转溪涧,蝶翼震颤微风。 古老的密林中,有最野性的味道。
傥荻的声音轻轻在他耳边诱惑:“三年没下地了,你还会跑么?试一下,奔跑在草丛里的感觉.....”
油瓶的耳朵动了动,一只蜻蜓擦着草尖飞过,栖息在一串野花的铃蒂上,早熟的浆果像珊瑚珠一样在风里款摆。
傥荻继续低低地,充满诱惑地道:“快去啊...窜过去...叼住它!”
油瓶拱起脊背,瞳孔变得纵长。 风,停了,蜻蜓的翅膀抖了抖,再度缓缓飞起,油瓶追随着它飞行的方向转头,转头... 最后耳朵动了动,打了个哈欠,又把脑袋贴到傥荻的胸口,满足地恩呀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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