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3)

老教授。老人年轻时,一直热衷潜水。漫长一生中,不断穿梭于陆地海洋间,从未出问题。

周老常给陈燕西说:“海是无穷大的,它没有‘极限’,但你有。想要潜水,就要明白自己的极限在哪里。然后规避它,你才不会有事。”

潜水本应是快乐的,无求无欲的。当你与海洋相通时,才能看见一些真实。

周老一辈子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他明白结婚代表义务、生孩子代表责任,而他属于海洋,所以选择独身主义。他明白生于社会,不应给别人带去麻烦,所以恪尽职守做公民。他明白下潜到九十米,就应该返回。他明白这海洋再美妙,亦要上岸。

周老明白了一辈子,不该逞能的,能力范围外的,一概不碰。

他本应顺顺当当,无病无忧走向人生终结。

如果没有遇上暗流。

实则时过境迁,陈燕西亦不太记得那天具体情况。只知周老带他出海,天色铅灰,浪有些大。船艇飘于大海,渺小且动荡。

海下能见度不高,陈燕西怕得不行。周老始终跟在他身侧,却突然遭遇暗流。水流强劲,陈燕西被冲得猛然往后倒退数米。周老赶紧回身抓他,第一次没拽住。

陈燕西紧张得不行,浑身发软,霎时忘记该做什么。他能清楚感觉到五指与周老的手掌轻擦而过,那纹路深刻、茧疤清晰。s-hi滑的,怎么也无法抓住。

如此循环往复,三次四次,激流愈来愈大,眼见两人相隔更远。周老便转过身,顺着激流方向,朝陈燕西游去。面对面相遇时,周老推开他。示意陈燕西不要慌,保持速度,朝与岸边平行方向游动。

此前很多人说,周老年龄大了,不该再下潜。而他不服老,认为没有潜水的人生不圆满。

这是第一次,周老心想,或许我不该再潜水了。

我老了。

他看着陈燕西的背影,因能见度不高,没多久便瞧不见了。周老教过他什么时候该上升,安全停留得多久,如何运用指北针回到起点,如何自救。

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周老心想,但他足够聪明,会成功的。

周老不再游动了,他已吸不出一口气体,窒息感袭来。方才在激流中碰撞,或是圈漏气,或是呼吸管出了问题,或是潜太深停太久,或是焦虑太费力。

抑或是,周老藏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他停下,顺着激流,翻了个身。头顶蓝光微弱,好似苍穹。太无垠,太广阔。然后他取下二级头,缓缓闭上双眼。

碧海蓝天,或是周老人生中最后一个片段。

谁知道呢,他走了。走得义无反顾。

陈燕西命大,被路过的渔船救助。那时他已在海上漂流三小时,bcd内的气体几乎殆尽。渔民挺震惊,这么小一孩子,独自出现在汪洋大海上,真算是菩萨显灵。

而陈燕西说不出话,他胡乱指着大海深处,眼泪汩汩往下。

那里,他想说,周老在那里。爷爷在那里。

毫无征兆,雨下来了。渔民没管他指往何处,只当陈燕西已吓傻。他们张罗着回航,不多久,暴风雨会席卷这片海域。

陈燕西见没人理他,兀自脱下bcd与s-hi衣,奔往甲板。

“哎!小孩儿!别跳,危险!”

大人上前抱住他,两臂如铁箍,紧紧地抱住他。陈燕西分不清雨水或泪水,他只能扑腾着,张着嘴,指望大海深处——他在那里!他在那里!

风雨更大,浪已汹涌。陆岸渐渐靠近,大海却愈来愈远。陈燕西神思出窍,他脸色苍白,裹着渔民拿来的外套,坐在港口。

父母赶来时,陈燕西断断续续道,“他、他还在......在海里......”

周老没能再上岸。整整一星期,海警与搜救队打捞未果。没见着尸体。

他留下了。

多年来,陈燕西始终记得周老跟他说:人死后,要被另一种有机体吃掉、分解,才有可能变成微白细小的颗粒,在大海中沉浮。再经过千百年,无数个你你我我,旋转下降,最终相遇于超深渊带。

那时,所有人都一样。我们曾是构架世界的人,最终也会变成架构世界的硅。

很多人说周老挺幸运,如今这社会空巢老人太多。死在家里,没人知道。离家出走,好几星期才被儿女察觉。

这世界太快啦,他们这些老东西已跟不上了。

那些无聊的把戏,在年轻时还能给儿女讲一讲。后来他们听得太多,不耐烦了。极想融入“新社会”,到头来弄得不伦不类。

搞不好晚节不保。

令人发笑。

没人想听“老东西们”的诉求,这社会不耐烦、不停顿、不滞后。他们藏在柜子里的花生糕,一遍遍唠叨“那时候你还小”,节省又抠门地攒着角票,想着万一哪天你们能用到。

可他们不知,出门坐公交都能刷微信,毛票零钱哪还有用武之地。

这些小心翼翼的保存,最终成了“闲得没事”。

陈燕西一直没说,他挺想叫周老爷爷。脆生生一句爷爷。因为他不曾拥有,所以做梦都想要。

后来陈明出钱,为周老买一块墓地,几区几排几号,让陈燕西选。骨灰盒里放着面镜,碑上刻着“周老”。

“爸妈以为我不会再潜水了,”陈燕西说,“早几年,他们甚至认为我会恐水,但我没有。”

“大学报道第一周,我办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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