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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听谁说过,皇宫是个会吃人的地方,而自己正在被它吞进去。

干爹说了,走进去,不论活着死了,都是里头的奴才。

当时他年纪小,不过九来岁,还不懂什么叫惆怅,也没有多少惶恐,只知道那是要待一辈子的地方。

走出长廊,踏入这听说会吃人的地方的第一步,其实是轻巧的,小小的脚踩在薄雪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再走几步,偶然回头,看见足迹已被新雪覆盖,几乎快看不见了,彷佛对他说,你没有可以回去的路了。

走在高墙夹道的小径中,覆雪的石版路很冷,冻气穿过鞋底钻入脚心,他紧握干爹柔软温暖的手,却驱不走漫延上来的寒意,抿着嘴不喊冷,透出几分脆弱的坚强。

干爹另一手牵着的小草呜呜咽咽已哭了许久,娇稚的音嗓像小鸟似的,嘤咛宛转,竟是悦耳好听的。

干爹难得没有呵斥他,纵容他啼哭,那是对他最后的怜惜。

从今以后,再没有人会怜惜他们。

不管将来是死是活,即使能幸运的攀高得势,他们依旧只是人家的奴才,一个残缺不全的阉人。

走过一道又一道的门,路上陆续遇到其他人,有的向干爹行礼,有的干爹向他们行礼,有的会问一下俩孩子,有的连瞧都没瞧他们一眼。

最后,干爹牵着他们进入一间屋子里,先向一名灰色长胡子的老先生问候,再道:“咱家今日带了两个孩子过来,麻烦徐太医了。”

大绍王朝严格规定民间不可私行阉割,欲进宫者需经过挑选后,再由宫内专为内监看病的太医来做,避免草菅人命与各种利益弊端。

老先生问:“满十四岁了没?”

干爹回答:“还没,两个都九岁。”

“哎,这么小就送进来了?”

“早点进来少挨一刀,比咱连鸟都没有强些。”

“鸟咋用,没了蛋扎了根,还不是只不能飞的废鸟。”

干爹苦笑一声,说:“总还是鸟,至少还能像个男人站着撒水。”

“你倒是心疼他们。”

“即便不是亲生,可跟了我姓魏,好歹也算父子一场。”

老先生不再多说什么,叫俩孩子脱下裤子,站到一张矮凳子上,干爹将安静的魏小渺推出去。“小渺,你先。”

魏小渺迟疑了一下,这才不由得真的害怕起来。

“别怕,你们还不必动刀子。”老先生和声安抚道。

“快上去。”干爹催道。

魏小渺只得慢慢脱下裤子,站上凳子,屋子里烧有取暖炭炉,可少了遮蔽的皮肤仍觉阵阵寒冷,不由轻轻颤抖。

老先生从一柜子中取出几条半透明的细牛筋,又拿白色干净的布沾水,先擦拭牛筋,再擦拭小孩儿尚未发育的下体。

湿冷的布巾及陌生人的接触令魏小渺生起抗拒,想躲,却不敢躲。

老先生将两条牛筋分别扎上他的睾囊和阳根底部,慢慢束紧,把两物都勒得微微发紫,才打个细小的死结,嵌进肉里。

疼,真的很疼。

疼得差点要掉下泪来。

魏小渺咬着下唇,硬是忍住眼中滚动的泪水,想哭,却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哭。

以前,他不会在母亲面前哭,因为越哭,落在身上的疼痛越多。他不会在外婆面前哭,因为只要他哭,外婆也会落泪,他不想看到外婆为他伤心。

久了,他不再轻易哭泣,眼泪对他而言,是种奢侈的东西。

“不错,能忍,未来有可为。”老先生点头赞许,嘱咐道:“等过几天习惯了,就不觉疼了,需每日仔细清洗干净,三个月后先拿掉绑蛋的牛筋,如果箍死了就能把蛋剔出来,到时只会有些皮肉痛,所以千万不要自个儿偷偷松绑,不然得再绑上三个月,鸟则要绑一年才能松。”

魏小渺含泪点头,疼得双腿发软,险些从凳子上跌下来。

干爹伸手扶他下来,转头对魏若草说:“小草,换你了。”

魏若草见状更怕了,哭得厉害,不肯站上凳子。

干爹正要斥责,老先生摸摸胡子看了看他,对干爹提议道:“这娃嗓子挺好,要不先送到教坊学音,说不定更适合他。”

干爹注视着他沉吟一会儿,叹口气道:“也好,虽不能飞黄腾达,倒也少了糟蹋,安稳一生。”

俩小孩的命运由此而定,一个宫廷内侍,一个教坊伶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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