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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正月里舞的火龙,少说也有十几里远。

皇帝夜行原当有一队侍卫护驾,但他出营的时候朝身后扔了眼色,那些侍卫惶惑了,不敢离得太近。远远跟着,到山脚下后自发的分散开,把个小丘团团围住,坡上近身伺候的只剩下素以一个。

这会儿琼珠一定在捶胸顿足,素以暗自窃笑,她那么爱攀高枝儿,万岁爷怎么没带上她呢?这么好的机会,没花但有月啊!她娇娇俏俏的,和万岁爷说点暖心窝子的话,万岁爷回去就该晋她的位了。

皇帝总是有意无意的回回头,忽然发现她一个人偷着笑,也闹不清她的想法,自己心里倒升起异样的感觉来。像是有点忐忑,又像有点欢喜,然后还参杂点窘迫……太奇怪了,这辈子都没这么七上八下过。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问,“你在想什么?”

素以抬起头来,嘴角还残留了那么点上扬的弧度,“奴才心如菩提,什么也没想。”

皇帝皱起了眉,“你满脑子歪门邪道,还敢说自己心如菩提?”

素以窒了下,“奴才冤枉,奴才对万岁爷忠心耿耿,从来不敢有半点不敬,哪里来的歪门邪道啊!”

这人不单是个滚刀肉,还是个京油子。皇帝不理她,把鹰腿上的金链子卸下来。那海东青在他臂上扇动翅膀,带起一股股疾风,素以往后让了让,“万岁爷,您冷吗?奴才给您披上大氅吧,野外寒气重,没的着了凉。”

皇帝没吭声,明显的不答应,单顾着把他的鹰好一通安抚。素以在边上不由感慨,主子爷对鸟真和软,至于对人,大概还没谁有机会享受过这种待遇。宫里的主儿们要是看见这场面,指不定得有多眼热呢!

正胡思乱想着,听见皇帝悠悠的哼起曲儿来,抑扬顿挫的调子,分明就是老家的儿歌《阿玛有只小角鹰》。素以觉得很惊讶,皇帝是太和殿里高高在上的主宰,他应该俯视苍生,威仪齐天的。可是眼下和平常人没什么分别,务政以外有他自己感兴趣的娱乐。唱歌就唱歌呗,唱的还是儿歌。仿佛一下子从云端里走下来,成了个童心未泯的人。

素以听他哼得有模有样的,不自觉的跟着打起了拍子。皇帝转过脸来看她,眼里有淡淡的笑意,“你会唱吗?朕小时候跟额涅学过,这么多年过去,只记得调调,歌词都想不起来了。”

也是啊,皇帝现在听的都是雅乐,哪里有机会接触那些最平民化的东西呢!素以点点头,“奴才会,我唱给您听。”

她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唱起来,“拉特哈,大老鹰,阿玛有只小角鹰。白翅膀,飞得快,红眼睛,看得清。兔子见它不会跑,天鹅见它就发懵。佐领见了睁大眼,管它叫做海东青。拴上绸子系上铃,吹吹打打送进京。皇上赏个黄马褂,阿玛要张大铁弓。铁弓铁箭射得远,再抓天鹅不用鹰。”①

再听见这歌,自发的想起小时候的事,一时怅然不已。皇帝在她的歌声里猛一抬胳膊,把鹰送了出去。那海东青张开双翅,带着一声尖利的鹰啸直冲向天际,他抬头仰望着,心也跟着飞到高空似的。

被人驯服的海东青特别有灵性,只要主人在,它就飞不远,会一直在他头顶上空盘旋。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小小的、舒展的、矫健的身影从一轮明月中间掠过去,美得令人折服。素以长叹一声,“万岁爷,这鸟太好了!您说它会不会给您抓只天鹅回来?”

皇帝背着手,视线追随着,“这里哪来的天鹅?逮只兔子还差不多。”

她嗯了声,“我小时候最高兴的事儿,就是跟着阿玛到海子边上放鹰。我阿玛一回放四只,肩上停两只,胳膊上架两只。到了冬天想吃野味儿就撒出去,有的鸟聪明,连鱼都能逮回来。”

皇帝纳闷,“那不成了鱼鹰了吗?”

“鱼鹰可怜。”看来万岁爷的玉爪不会抓鱼,她赶紧换了个话题,“我见过那些放鸬鹚的,给鸟嗓子上系绳。那些鸟傻,看见鱼一脑袋扎进水里,逮着了又咽不下去,渔夫一敲船沿它们就上来。挨个儿硬扒嘴,把鱼抠出来,又残酷又恶心人。”

皇帝转眼瞧她,“你知道的真多。”

她咧嘴笑笑,“在万岁爷跟前奴才可不敢应承这话,奴才是草台班子出身,专玩不入流的东西。”

皇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来,“你自谦了,怎么说是不入流呢?熬鹰可是门学问。听说你答应替小公爷调理他的海东青,有没有这事?”

素以打了个噤,散漫的心思立即收了回来,“您都知道了?小公爷原本还说要来替我告假的呢!”

“借人?”皇帝嗓门不大,声音都闷在胸腔里似的,“这世道真是什么都借,连人也能借。”

素以觑觑他,听声口不大高兴。她也不是非去不可,不过担心那鹰。行家都知道好鹰难得,熬死了怪可惜的。既然主子不高兴,不去也就是了。她蹲了蹲,“万岁爷别恼,奴才下回看见他推了吧!”

“你都答应他了,这会子再推,叫他觉得朕不通情理?”皇帝怨愤的瞟她一眼,“自作主张,你胆子不小。宫女左腿发右腿杀,这点规矩不懂?下了值就能满世界溜达吗?亏你还是尚仪出身,叫朕拿哪只眼睛瞧你?”

素以被他一通抢白说傻了,也不敢回话,一味诺诺称是。

“这下子怎么办?”皇帝也搞不清,就是很上火,有点置气的意思,“你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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