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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大放心,“话是不错,但譬如庄稼人种地,不能单在一根苗上浇水。帝王家,社稷传承是顶要紧的。”

这下子德全不再拱手了,愈发屏息凝神听墙角。结果等来了太子一句话:“我只要她。”于是又是伸舌作揖,怪相扮尽。

皇帝长叹:“你这样,叫朕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了,可朕终归还是有了你母亲以外的女人……这世上,没有谁能不管不顾照着自己的性子活,就算朕,也免不了这个俗。朝中近来的风声,想必你也听见了……”然后便混混沌沌,揉杂进了无边的风声里。

星河握起了袖中的双手,明白这回皇帝是预先来和太子通气儿的,他顶不住八方压力,终于动了重新立后的心思。这话要是和信王说,信王可能会一针见血,“昭仪当了皇后,转头她儿子就该入主东宫啦。”但和太子说,太子却是一百二十分地体谅皇父。

“皇父不容易,只有儿子知道您的苦处。社稷稳固,乾始必赖乎坤成。皇父为了我和四弟,这些年后位一直悬空,朝中大臣多有微词,万钧重担都是皇父一人承担,儿子看在眼里,心疼得紧。如今儿子们大了,皇父也该喘口气了,皇后当不当立,当立谁,都由皇父决断,儿子们没有不从命的……”

星河看向天上,今晚银钩一线,北风刮得月晕都要散了。

两盏茶后皇帝起驾,东宫上下跪送一片。圣驾出了崇教门,太子方站起身来。也没有多言,只看了她一眼,星河会意,忙垂袖跟了进去。

第21章剪灯夜话

灯下太子的脸,白得有些发凉。星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脸色,入殿之前虽然早有准备,但乍然看见,心头还是忍不住一阵痉挛。

放下棉帘上前来,她叫了声“主子”,他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一手无力地挥了挥,“让外头站班的人都下去。”

星河应了个是,退到帘外扬袖击节,啪啪的脆响,在浓稠的夜色里荡漾开去。一转眼的工夫人都退尽了,偌大的宫掖空空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凄凉冷清,天地的中心只有两个人,在寒冷里夜里相互作伴。

太子指了指杌子,“坐吧。”

星河谢了恩坐下,他不起头,她不敢贸然和他谈论皇帝此来的用意。等了很久,他一直沉默,她偷偷觑了他一眼,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以痛苦的姿势压在膝头,仿佛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上去了。虎骨的扳指坚硬如铁,扣着那指节,扣得指尖血色全无。

可能他也需要适应,星河静静等待,良久终于等来他的叹息:“先头圣谕,你听见了吧?”

如果换了平常,她必定是要一口咬定说没有的。这回不一样,形势并不乐观,他心里压着事,不该有意和他耍花枪。

星河道是,“皇上有示下,说要册立谁了么?”

太子缓缓摇头,“老四在御案上看见过一封草拟,上头写的就是凤雏宫那位。”

星河沉默了下,复问他,“主子预备怎么料理?”

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工于谋算的阴沉来,调转视线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怎么料理……路子是现成的,不早给你铺好了么。眼下驸马案在你手里攥着,你知道应当怎么料理。”

如果没有顺水推舟,控戎司锦衣使岂会那么轻易落到她头上?左昭仪不是要她了结那桩案子吗,现在时候到了,不了结也不成了。

星河道是,“明儿我就进衙门安排,撬开疑犯的嘴……”

“用不着费那手脚,凶手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高仰山不死,拿什么做出京城第一大案来?又怎么隔着宫墙,牵连宫里的昭仪娘娘?”他微微乜着眼,那浓密的眼睫下依稀透出凌厉的光,“宿大人,报答主子的时候到了,做得漂亮些儿,别叫人看出破绽。”

星河惶然看向他,虽然这令儿下得并不违背她的初衷,但这起案子背后的主谋居然是他,实在令她始料未及。

他笑了笑,笑容里没有温度,“觉得很意外?”

星河仓促说不,然而略一顿,还是点头,“臣确实没想到……”

他慢慢坐直了身子,偏过头看灯树上的那排红蜡,“没什么可意外的,皇权下的勾心斗角,本来就是如此。”一面说,一面站起身,佯佯踱步向灯树走去。

案头的漆盘里供着一把小银剪,他执在手里,牵起袖子去剪灯花儿,动作缠绵优雅,仿佛那是一项多么精细,又多么伟大的事业。燃烧的灵芝样的小火球脱离了灯芯,伶仃立在剪尖那一簇锋芒上,渐次暗下去。轻轻一敲,漆盘里盛着清水的铜盏是它最后的归宿。

哧地一声熄灭,很快蒸腾起一蓬细小的烟,瞬间消散,太子手里的银剪又移向了下一盏烛火。

“谁都别怪,政斗之下立场鲜明,是他自己没远见。不单他,高家一门这两年做局做得出格,索性趁着这当口,都料理干净吧。”浓烈的金色照耀他的脸,他微微偏过头,阴影便大片爬上他的脖颈。

四两拨千斤,轻易拔除了眼中钉,就算没有她的参与,最后案子也会照着他的设想发展。

星河知道,太多的显而易见反倒可疑,背后必是有高人,只没想到这高人会是他。草蛇灰线,伏延千里,驸马之死公主难辞其咎,宫里的娘娘也脱不了干系。她庆幸自己的计划正和他不谋而合,否则他下一个要剪除的恐怕不是灯花,而是她了。

她呵下腰去,拱手说:“请主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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