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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爷爷最宠爱我,却是真的。

爷爷是当今陛下的太傅,连太子殿下看见他都得称一声老先生。我的诗书礼仪琴棋书画都由爷爷亲授,素素她们都很怕我爷爷,她们说苏老先生是出了名的严厉,据说连爹爹都很怕他。虽然我并没有觉得爷爷有她们说的那般严厉,但还是很开心的,我最怕爹爹,爹爹最怕爷爷,爷爷最疼我。这般说来,日后我也不用再怕爹爹了。

然而我并没有开心多久。

我七岁生辰还未过,爷爷便去世了。那时不懂,以为爷爷只是睡着了,想着爷爷说好今日要考我《山河赋》的,我好不容易将《山河赋》背的滚瓜烂熟,很想在爷爷面前表现表现,便一直守在床边等他醒来,等了好久也不见他醒,便像往常一样爬到床榻捏他的鼻子,见他没反应,又跑去书房爬到凳子上拿毛笔蘸了墨,将爷爷的白胡子染成了黑胡子。

可我终究没有等到他醒来,而因为捉弄了爷爷被爹爹关了三天祠堂。

爷爷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小阿畅背书给他听。

苏家对于女儿家的教养态度原本一直都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唯独我是例外的。但爷爷去世后我渐渐也成了不例外的那一个,此后我的日子虽然顺风顺水,却也无甚趣味。平日里不是捉弄捉弄哥哥,便是逗弄逗弄素素,偶尔偷偷溜出去北街溜达溜达,跟着哥哥去南巷晃荡晃荡,十年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了。

现在想来,貌似自从爷爷去世后,我的记性便很不好,这十年间我记着的事,委实少得可怜。

幸好我还记得爷爷给我取这个名字的缘由,希望我能恣意随性酣畅淋漓的过完一生。

但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楚国永安二十年,我十七岁,爹爹向陛下求了赐婚圣旨,在春光明媚桃花盛放的季节,将我嫁给了慕家三公子慕宁。

而为何在及笄两年之后才出阁,我竟完全不记得。我记性实在不好,忘记了很多事,比如出阁那日穿的那套刺绣精致的嫁衣,我头一次见,却不知为何对那嫁衣极为喜爱,原本我已然十七岁了,也没有心上人,爹娘哥哥将那慕宁夸的人间哪得几回有,又念及陛下赐婚不可违,便想着安安稳稳嫁了吧。

哪知一看见那嫁衣我心里就直泛酸水,然而娘亲却在听见我那样说之后,哭的一塌糊涂。

我出阁时娘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畅,那嫁衣,是你十五岁那年亲手缝制的。

我很认真的想了想,想不起来,拍了拍娘亲的手,说道:“虽然阿畅不记得自己缝过嫁衣,但终于有机会穿上了,阿畅很开心。”

然后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到了我的手背上。

说起来那场风风光光的婚礼,最让我觉得遗憾的,便是素素没能来,素素自我懂事起便一直跟在我身边,可是我十五岁那年,她爹娘攒够钱将她赎出府嫁人去了。有时候很讨厌自己的记性,明明从小把素素当成亲姐姐,可却连她嫁去了哪里都不记得了。

如今我嫁进慕家已有六年。这六年内慕家也不知撞了什么邪,老爷老夫人相继离世,慕家世子也病逝了。慕家的人都很讨厌我,他们说我是灾星,所有亲近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们总是拿最大的恶意揣测我,搞得我也很不待见他们。

起风了,一朵雪白的梨花悠悠然飘落,擦过古琴,悄无声息地掉到了地上,我俯身欲要捡起梨花,束在髻上的簪子忽然滑落,正巧砸在那梨花上。交相辉映之下,那白玉簪子竟比梨花还要白上几分,簪头雕着一朵怒放的桃花,上好的玉,只可惜簪头的花雕的粗糙了些。

我重新将簪子□□发髻,抬起双手顿了半晌,终是兴致怏怏的将手搭在了琴弦上。

这六年——

日子过的虽然平顺。

但我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心里很空,总觉得自己仿佛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一个人坐久了,心中愈发空落落的,我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玉簪。

嗯,还在。

慕宁送了我很多首饰,可只有这只从家里带来的玉簪,每每摸到它,我便莫名地安心。

“娘亲……娘亲……”

循声回过头,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圆团子挥舞着如两段莲藕般粉嫩的胳膊奔了过来,心中顿时一暖,“阿晚,到娘亲这儿来。”

我张开双臂将扑过来的圆团子稳稳抱住,小丫头不知又去哪里闹腾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我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喂给她一口冰莲露,轻声说道:“又去哪里疯了,看看这小脸红的,再过段日子,日头烈的时候可不能再这样了……”

阿晚砸吧着嘴咽下冰莲露,兴高采烈地搂着我的脖子,胖乎乎的小脸像熟透的红苹果一样,两只眼睛眯的像两只小小的月牙,声音软糯的像是香香甜甜的粽子糖,“娘亲,阿晚也想学这个,娘亲教阿晚好不好?”

我低头瞧见那古琴,心口莫名其妙的抽痛了一下。

我向来偏爱古琴,而所有古琴中最是中意长相思。但我明明记得小时候爷爷说过长相思已消失了上百年,不知如今为何会在我手中。这么些年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真真叫人无可奈何。

刚刚踏入房门,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还未来得及挪到榻上,喉头一甜,一口血便涌了出来,我趴在床榻边,望着锦被上那一簇乌黑的血渍,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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