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2/2)

陆云深耳畔轻笑,说话习惯与现在一般,不太愿意用力,但在陆云深听来,他的声音就像悠扬清越的琴音,缓慢而来,款款动人。

“你喜欢这句吗?哎,不管了,你觉得不好也必须喜欢。”少年的他也爱这般自作主张,不过陆云深向来纵容。

“我喜欢,很喜欢。”

银白长发随着动作轻颤,陆云深眼眸越瞪越大,水光几欲溢出,“就是你,是你把我忘了!”

话到最后,他用上了吼,声嘶力竭、低沉喑哑,说完他将枯荣剑往江栖鹤脚下一丢,转身跑去二层那一头,在角落里蹲下。

陆云深没在方韵之那儿找到绣着鹤纹的衣衫,便退而求其次换了身白。他白衣白发,从身后看去,像是雪做的人。

少年模样的他身形单薄,肩膀更是瘦削,在昏暗的角落中一耸一耸,明显是在哭。

江栖鹤看了眼窗外只余半丝光线的天幕,抬手招来一阵风将枯荣剑卷起,慢慢走过去。

“你别哭。”江栖鹤面对着陆云深蹲下,枯荣剑摆在两人中间,和着主人的压抑哭声,透出悲伤消沉情绪。

江栖鹤第二次见陆云深哭,第一次是陆云深以为他死了的时候。

这次不如上次哭得放肆,而是紧咬下唇,企图将所有声音咽下。

“那你讲与我听好不好?你记得的那次,我们是如何相遇的?”江栖鹤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好似对面的不是叱咤风云的悬剑山庄庄主,而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陆云深用衣袖抹了把脸,把头埋进臂弯,“我要你自己想起来。”

“你看,我都已经死了五百年,现在吧可以看做是我的新生。比起别的新生婴孩不能记事无法自理,我已经算很好了,起码认出了你。”江栖鹤不要脸的话张口就来,“你应该体谅一个才新生的我,将我不知道的事情说给我听。”

白发少年用鼻子哼出一声。

“陆大庄主。”

“陆云深。”

“小白。”

江栖鹤换了三种称呼,陆云深依旧不肯抬头。

他干脆坐下来,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撩动枯荣剑剑穗,将流苏缠在指上,然后一圈圈绕开。

陆云深忽然伸手按住枯荣剑剑柄,视线黏在因为靠近枯荣剑而显出实像的江栖鹤手指上。

“你不肯要我的剑。”

“我又不会把你当成兵器。”

“现在剑上有伤痕了,你肯定更嫌弃我。”

陆云深声音低语速快,说话间手指却慢慢往上头移动,去碰江栖鹤。但江栖鹤没有实体,他手指一透而过。

最后,陆云深只能将手指停在剑穗头子上,骗自己两人都触碰着同样的东西,就能算做是碰到了。

“我怎么会嫌弃陆庄主呢?陆庄主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江栖鹤卷起一绺流苏,用尖梢去搔陆云深指腹,后者颤颤着缩回去,这混账竟追在后面,将流苏一甩一甩。

陆云深脸色微红,长吸一口气后,干脆利落地将剑穗给扯住。

“你别叫我陆庄主,我不想做什么陆庄主。”陆云深微微瘪嘴。

“好吧,陆小白。”江栖鹤从流苏里抽.出手指,由盘膝而坐改为屈起一条腿,“方才那一页便算揭过去了,我们说回正事。你随便这根树枝或者找根棍,将上午和沈妄对招时使的剑招练给我看看。”

白发少年“哦”了一声站起来,伸手推窗,折来一截花枝。

他三两步从江栖鹤面前跨开,看也不看自己的枯荣剑。

江栖鹤抬头“喂”了一声,那边的少年已在昏沉夜色里开始舞剑。

陆云深循着身体记忆,使出一招又一招。

悬剑山庄起于烟华海上,春风不老,剑招也透着说不出的温柔,但出云剑由陆云深使出,却是如若长天白雪飘摇倾洒,凛凛生寒。

真不知这样的剑是如何在烟华海练成的。

出云剑共十二招,陆云深垂着眸,凭着本能将之连贯舞出,白发白衣起落,剑光雪亮,倏然间开谢成花。

月出云,星辰出云,最后是千重纷繁出云而来,开落漫天,风华绝艳。

但落尾极轻,就似一声叹。

江栖鹤让陆云深练一遍出云剑是为了看他功力恢复至几成,没想到竟见识了这样一副画面,他下意识联想起那只在烟华海边绽放的春花来,并且将名字脱口而出。

“暮叹花?”

陆云深收势,睁眼后眼底仍残余着未散的剑光,他轻轻喘了口气,将所有的冷冽收敛后,偏过头去,疑惑轻问:“阿鹤?”

“还记得在洛夜城中,我给你编了只花环吗?”江栖鹤唇抿了又抿,终是选择问出来。

白发少年先是一“啊”,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襟,声音支吾,“对不起,我弄丢了。”

“丢就丢了,我不是问你要它。”江栖鹤道,“那种白花的名字是‘暮叹’,分明是很美丽的花,但名字却很悲伤,它和你方才收招时流露出的剑意很相似。”

“那不是烟华海古而有之的花,我现在怀疑它是因人而生的。”

陆云深盯着江栖鹤在的那个角落看了半晌,捏着手上花枝缓缓走过去,“我不知道,但我觉得那花……很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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