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1/3)


首先排除丁延寿,纪慎语哪敢叫丁延寿知道,他也没脸让丁延寿知道。姜漱柳也不行,师母知道等于师父知道,他放学后惶惑一路,心思转到姜采薇那儿。

不行,姜采薇对他那么好,他怕姜采薇失望。

纪慎语失魂落魄回到家,和那凋零的玫瑰一样颓丧,抬眼望见隔壁掩着的门,心里涌出“救星”二字。其实他早早想到丁汉白,可是丁汉白必定痛骂他,他又有点怕。

屋里,丁汉白睁眼已经黄昏,坐起来醒盹儿,瞥见门缝有人影投下,好不吓人。他抱臂擎等着,眼瞧那门缝渐渐拓宽,纪慎语一歪脑袋望进来。

他轻咳:“贼就是你这样的。”

纪慎语关门却不靠近:“师哥,你明天有空吗?”

丁汉白说:“有空未必陪你玩儿,没空未必不陪你玩儿。”拍拍床边,等纪慎语过来坐好,“玉薰炉出完胚就在机器房搁着,你等着我给你雕?”

纪慎语急否认,盯着灯罩上的流苏,倍感紧张。“师哥,明天能陪我去学校吗?”神情讷讷,语气弱弱,“老师……老师让家长去一趟。”

丁汉白倏地坐直,叫家长?他只见过差生叫家长,从没见过考第一的也被叫家长。再看纪慎语那模样,似要欲语泪先流,显然是犯了错误。

“你不会是,”他犹豫,“不会是招逗女同学,过火了吧?”

纪慎语吃惊道:“我没有,是因为没认真听讲,还有、还有逃学太多……”

丁汉白更惊讶:“你逃学?你人生地不熟的逃学干吗?”

纪慎语支吾:“就是因为人生地不熟,才新鲜,可玩儿的地方才多……”他对上丁汉白的目光,将其中的无语读尽,除了躲开无任何招架之力。

其实逃学在丁汉白这儿本没什么,可有了对比,就不满意了。

丁汉白戳纪慎语的脑门儿:“装着一副乖样儿,逃学?你已经快十七了,有的人十七都能!”他卡住,生生咽下,“人比人,气死我自己!”

纪慎语追问:“有的人是什么人?”

丁汉白回:“是你比不上的人,同样十七岁,人家不知道多厉害,你还好意思刨根究底?作业写完了?薰炉什么时候雕?”

屋外太阳已落,黑沉沉的,纪慎语被骂得扭着脸,脸颊愧成红色。骂声停止,他要想安生就该不发一言,可怎么忍都忍不住,压着舌根问:“你是不是烦我?”

他有些颤抖:“因为没好好上学所以烦我,我会改正。如果因为遇见了不起的人,对比之后烦我,我应该怎么办?”

丁汉白静心,气息也稳住,心脑却悄然混乱,答不出一字一句。

纪慎语起立,竟惶然地在床边踱步几遭,而后才走向门口,像极了一只找不到窝巢的小鸟。丁汉白看在眼中,咬紧齿冠没出动静,训完就哄,那还有什么作用。

脚步声远去,屋外就此安静。

丁汉白躺到八点半,走出卧室看南屋亮着灯,纪慎语在里面干活儿。他去前院客厅看电影,一个多钟头看一部武打片,谁打死谁却没注意。

十点返回小院,南屋还亮着。

丁汉白洗完澡在走廊来回散步,累了就靠着栏杆百无聊赖,消磨到凌晨,南屋仍亮着。他回屋睡觉,翻覆蹬被,将枕头拽来拽去,迟迟见不了周公。

折腾到两点多,他起夜,半路怔在南屋的灯光里。

机器房内器械已关,纪慎语凝神忙到半小时前,衣不解带地趴下睡了。

丁汉白终于想起,纪慎语这些天日日挑灯雕那块青玉,薰炉太复杂,出胚都j-i,ng之又j-i,ng。门推开,他失笑,过去将对方手里的刀抽出。“醒醒。”他拍人家脸,又扒肩膀,“起来回卧室睡,纪珍珠?”

纪慎语被摆弄醒,趴久酸麻得坐不住,身子一歪靠在丁汉白腰腹间。温暖又舒服,他迷糊着,重新合住眼。

丁汉白误会道:“懒猫儿,想让我抱你?”

他弯腰托屁股,一把将对方抱起,拉灯关门,趟过一院月光,经过零落玫瑰。从南屋到北屋,明明有十几步,却快得好像瞬息之间。

纪慎语的呼吸那样轻:“你再骂我试试。”

丁汉白说:“不服气?”

纪慎语的语气又那样可怜:“你别讨厌我。”

江南的水米怎么养出这样的人,专破人心防,软人心肠,丁汉白将纪慎语送进屋,还骂什么骂,只会无言盖被。

三点了,他回房开始挑选见老师的衣服,仔细得像要见丈母娘。

第28章 家花不如野花香。

汽车修好后还没人开过, 尤其是丁汉白, 兹一靠近就被丁延寿错事重提,那训斥声绕梁不绝, 还不如步行来得痛快。

好在玉销记近日忙, 丁延寿早出晚归, 丁汉白终于不受辖制。

他早起穿衣,衬衫夹克毛料裤, 瑞士表, 纯牛皮的包,一套行头顶别人俩月工资。这“别人”还不能是干苦力的, 得是文物局张主任。

丁汉白就这么打扮妥当, 步入隔壁卧室, 自认为令其蓬荜生辉。朝床边走,他屏气,一心听人家的呼吸,走近立定, 轻拍枕头上毛茸茸的发顶。

纪慎语压下被子, 露出惺忪却明亮的眼睛。

“被子又不薄, 裹得像襁褓婴儿。”丁汉白说,“起床,洗澡换衣服,求我陪你去学校还得我叫你。”

挑刺儿的话如星星,多。但如果当成流星,划过即忘, 倒也不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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