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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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蓦然住了口,神色中的苍白渐渐被另一种了悟所取代,眼底浮现出几分从未有过的坚决:“你……你说得对,我是太子,怎能有那么窝囊的想法?”

他跳下栏杆,转向单超,认真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近日来连番挫折,是本王钻了牛角尖,所幸有单超大哥提点,我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

单超思绪纷乱,一时还没答话,便只见李弘欠了欠身,掉头大步向长廊尽头走去。

他来的时候是一路小跑着的,回去的时候步伐却快而有力,仅仅从背影来看就透出极大的不同。

单超略微怔忪地目送着他远去,脑海中却似乎浮现出另一个身影——那是个年轻人的目光透过无数被湮没掩盖的记忆,深深地望向自己,眼底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果决和破釜沉舟。随即他转身向远处走去,连头都不回,烈日下束起的长发裹挟在斗篷中呼啸扬起,渐渐隐没在了万里黄沙遥远的深处。

单超胸膛起伏,嘶哑地低声道:“……师父。”

他仰头喝空了最后一口酒,随手把酒壶一扔,纵身直上屋檐,在瓦片上轻如鸿毛地借力一点。

——即便如此酩酊落拓,这一纵身却堪称兔起鹘落,连瓦片上的灰尘都没有惊起,便只见他像猛禽凌空而过,径直向清凉殿方向而去了。

·

清凉殿,偏殿。

单超在窗棂下一动不动地站了快半个时辰。

清凉殿本为皇后居所,这几日武后陪着圣上听近臣清谈,在乾泰殿闭门不出,因此没有主人的清凉殿也就去了大半排场,来往宫女太监一个不见。午后换值时侍卫不多,偶尔有防卫远远经过,凭单超的身手,即便带着醉意也能轻易避过。

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推门进去。

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月夜下,肩膀上沉沉地按着谢云一只手,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谢云在做什么呢?

闲坐中庭,看书喝茶?

还是红袖添香……温香软玉?

单超毕竟还太年轻了,正值血气方刚之年,酒意从脑髓中蒸腾而上,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驱散脑海中的画面,妒意混杂着狠气涌上心头。单超把心一横,拔剑出鞘,用剑尖伸进窗棂缝中一挑,内侧玉钩啪地一声轻轻打开,窗户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条小缝。

单超两根手指夹住窗角,一打量,里面竟然还挂着厚实的窗幔,外面一丝光都透不进去。

“……”

单超皱起眉,再将窗幔拉开一条极为细小的缝隙,只见昏暗的殿内隐约透出微光,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青天白日的,这还能是……在干什么?

单超血液似乎凝固了下,几欲咬牙转身走开,但又割舍不去,在原地足足僵立了数息。

不远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动静,巡逻侍卫又转回来了,眼下已经没有任何做思想斗争的时间。

单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抬脚那一刻他都觉得自己疯了,但止住步伐掉头离开又万万做不到——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他整个人已从窗棂中翻进了殿内,随即反手关窗,垂下窗幔,外面的侍卫正巧从走廊尽头转了过来。

单超长长吐出一口气,起身望向大殿。

紧接着他就愣住了。

殿上有一张广榻,谢云侧对着他,双眼紧闭上身光裸,盘腿坐在榻上。

按理说隔着这么一段距离,眼睛是睁是闭很难看清楚,但谢云眼睫极长,闭拢时形成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弧度,单超甚至能看清末梢在鼻翼投下的淡淡y-in影。

他长发被一根青缎绑在脑后,没绑起来的几缕就垂落在耳侧。头发和肌肤互相反衬,黑的越发深黑而白的越发素白,就像一尊因为刀工异常凌厉,而显得精致绝伦又高高在上的雕像。

单超眉梢微微一跳,心底才冒头的火热绮念被活生生压了回去。

——谢云身侧昏暗的空气中,正缓缓游动着数条淡青色光带,隐约能看出虎须鬣尾、有鳞有角,就像是几条飘渺的……

青龙!

单超心脏咚咚跳起来,被他强行压了回去,顺着大殿内一级级台阶缓缓走了上去,低声道:“师父?”

谢云一动不动。

“师……谢云?”

还是没有回答。

谢云眼底有淡淡的青痕,面色憔悴疲惫,像是几天几夜没睡。单超伸手一探,只觉他鼻息极其微弱,但仔细感觉却又非常稳定,不像是有x_ing命之虞。

……这是在练功,还是疗伤?

如果是后者,难道他受了什么伤不成?!

单超单膝半跪在谢云面前,伸手就去按他搁在膝头的手腕,想搭一搭脉。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到谢云皮肤的瞬间,一束光晕突然袭来,凌空化作龙头,对单超猛地一扑!

单超下意识抬手去挡,紧接着掌心就碰到了龙头,天青色光晕像水一样化开了,将他整个人虚虚地一拢。

“谢——”

单超的声音戛然而止,彻骨冰寒顺着光晕浸透五脏六腑,随即直上脑髓,惊起深渊中无数纷飞泛黄的画面。

那些残缺不全的场景一幕幕一帧帧,记忆仿佛走马观花般从他眼前掠过。这一刻昏暗的大殿在虚空中支离破碎,单超眼前闪现出与此刻无比相似的景象。

低矮的土屋中,一个少年坐在榻边,皱眉紧紧盯着榻上沉睡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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