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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皮肤终究有些松散,耷拉在眼睛上,将老大夫的目光遮成了一条线,就是这条线,每每充斥着长辈的关怀与责难,看的萧爻直冒冷汗。
“这娃娃的体质弱,久病缠身,就是现在能治得好,以后也要时刻注意,”老大夫着小童子去抓药,又叮嘱萧爻道,“还有你!”
萧爻一个激灵,条件反射性的站了个笔直,老大夫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慢悠悠的道,“你虽然年轻,看样子也学过武,但谁的身体都经不起这么折腾,也给我回去好好养着!”
“是是是。”萧爻点着头,快过小鸡啄米,瞧得老大夫有些眼花。
兴许是温度与藤椅舒缓了病体的原因,又兴许是老大夫当真医术惊人,慕云深的眼皮颤了颤,往中间一皱,有逐渐苏醒的趋势。
他平素总是有点不近人情,就是目光凝聚,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也像是孤零零的,眼里容不下东西。但这时,慕云深的眼神却有些茫然,他定定地瞧向房梁,也不说话,整个人木然呆愣,死气沉沉。
若说锋芒毕露的慕云深让萧爻恨不得退避三舍的话,那现在的他就让萧爻觉得悲从中来,完全的自我否认与厌恶,更甚于亡者的死寂,而这一瞬间,慕云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这种状态消散的很快,像是一个错觉,慕云深对萧爻盯着自己的目光很嫌弃,他咳嗽了两声,对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倒是毫不在意。
慕云深的咳嗽,仿佛砂砾在胸腔里滚动,粗粝的摩挲出血气,萧爻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手忙脚的给他倒水。
“我昏迷多久了?”嗓音在茶水的滋润下一点点的恢复,慕云深的镇定,几乎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他几乎不关心自己的病情,像是总有其他的心思要想。
萧爻等他将水喝下了,才道:“时间不长,两个多时辰而已。”
“哦?醒的这么快,老夫还以为至少要等到明日清晨呢。”老大夫说着,将手搭在慕云深脉上,“年轻人,何必如此着急?”
慕云深死的时候,已过而立之年,但重生的这具身体却年轻不少,二十四五的年纪,又娇生惯养,面皮子越发娇嫩。
“劳大夫费心。”他不动声色的将右手撤回,“都是些老毛病,养养就好,在下家中还有事,不能久留了。”
慕云深一个眼神丢过去,萧爻立马跟着点头附和,“对的对的,您给抓副药我带回去就行。”
一个幼年的冤家,一个驴脾气的学究,萧爻谁也得罪不起,说完话就将眼皮一搭——装死。
“好好好……”老大夫气极反笑,他从童子手里接过药包,一股脑的塞进萧爻怀里,“求我的时候像个孙子,这会儿有力气,都能给自己诊断了,好好好啊!”
这话像是巴掌打在萧爻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憋屈着脸,跟旁边大气不敢乱出的小童子挤眉弄眼,一个的意思是“脾气好大”,另一个的意思是“你才知道哇”。
“还不快滚!带坏我徒弟!”
萧爻看老大夫的样子,是恨不得抄起手边的东西砸过来,他的反应也快,猴一样的窜过去,背起慕云深就跑。
幸好威远镖局养的马,都是忠心耿耿的老马,没人栓也乖乖等在医馆门口,萧爻与那水蒙蒙的马眼对视良久,门板挂上的时候还在犯愁。
来的时候,慕云深是昏迷的,他将人毫不客气的撂在马背上也不会反抗,但现在却不成了。
“你……走回去。”
背后传来的声音毫无感情,对于他的“悉心”照料,很明显慕云深也没感动,萧爻认命似的将慕云深放下,让他骑了马,自己在前面做个牵马的小厮,算是还了折腾他的债。
第6章 第六章
刚入夜的时候,整个平云镇就空旷无人宛如死城了,更何况现在已是二更天。
雨虽然已经停了,但空气仍然潮湿,沉甸甸的压在身上。当空无月,也不出星子,视野范围很有限,萧爻耳朵里听着“哒哒”的马蹄,眼神却故作正经的看着前方,尽量忽略此时尴尬的气氛。
他的话一向很多,偃旗息鼓的时候容易造成一种孤独感,偏偏路长马慢,越发难捱。
“多谢……”
“谢啦……”
两个声音撞在一处,尾巴音儿咬碎在门牙里,这不开口还好,现在越发尴尬了。
“我先说。”分明是极其任性的话,慕云深说出来,却有种淡淡的清高自持。他刚清醒没多久,嗓音未能完全恢复,还是有些沙哑,去了一分年轻人的明朗,更添沉稳。
萧爻对此毫无异议,相反,这时候让他先开口,他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我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可以治一时却不能治一世,”谈及病痛乃至生死,慕云深的脸上都是一派漠然,“不过还是谢谢你。”
萧爻的脑门上其实还插着一根银针,方才他们离开的着急,小童儿还没拔干净。随着他的动作,银针颠儿颠的抖动着,未免有些好笑。
照慕云深以往的性子,本没有必要拿此事取笑,但现在却存了一份坏心眼儿,提也不提,只等回到镖局,看看此人的窘迫样儿。
萧爻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笑嘻嘻的转过身来看着他,那银针就左右轻轻摆了摆,跟他的主人一样乖巧。
“哪里的话,你若是窝在家里不救人,也不至于再病一场,我该谢你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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