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5/6)

簸,黑发散落,绯衣纷乱,面色苍白,唇上还有带血的牙印……再没有昔日那面如好女的静雅忧悒贵公子仪态,连辞梦剑都没有带在身上,一人一马赶来,足下所踏还是室内所穿的薄底丝履。踏在雨后的茵茵碧草上,不久那软底已湿。

闻人照花在沈淮海面前跪下,嘴唇微动,却不知能说什么,哑声再道:“师尊……弟子……”心中只觉自己一无是处,只会为师尊增添烦恼,他天赋亦高,却无心习武,拜在沈淮海门下是奉父母之命,自第一次见这位师尊起,就心生孺慕,日久天长,孺慕变成……有悖人伦之情。他胸中痛楚难以言喻,如同被剖开心,又灌入烈酒,不由得闭上双目,只怕泪水滴落。

沈淮海望他发顶,那一日他失去此生唯一挚爱与未出世的孩儿,却收下今生唯一一个嫡传弟子。从此之后视他如亲生子嗣,悉心教养,在他十二岁就将“辞梦剑”赠与这小徒儿。他还记得赠剑之时,这小徒比剑高不了多少,肌肤白嫩,却双颊绯红,喜色不敢太露,见四下无人才小声问,师尊,弟子及冠之时能像师尊一样高大么?

如今在暮色夕照下,绯衣如血,他的弟子早已及冠长大,俊美如玉人,建兴城中都称他琢玉郎君,性情温顺,仪表出众,无一处不好,却脸色憔悴,眼睫间闪闪烁烁,都是泪光。

他已动用一次“仙人抚顶”,沈淮海却一时之间找不到使他体内留存的内力不伤经脉地散去的方法,他忽地心中一空,又是自嘲,我想为娥真寻一线生机,却断送了弟子性命。

闻人照花双目紧闭,不敢看向师尊,师尊喜洁又重仪态,自己现下衣衫不整,若是师尊眼中有失望神色……却不料一只手抚上他头顶,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小花儿……”

闻人照花胸中一震,整个人都在颤抖,不必睁眼也知泪水收不住,如露珠般一颗颗滚落膝下碧草上。手腕却被一只惯翻文本,指腹有茧的大手握住,一声脆响,那只胭脂玉环碎裂坠地。闻人照花的心也如琉璃四碎,他疾声道:“师尊不要!”却为时已晚,只觉周身经脉一阵剧痛,沈淮海已收回他留在他体内的内力。

——若能轻易收回,师尊怎会还花费心机寻觅其他方法?径直收回内力,无异于承受自己发出的全力一击。一连几个时辰支撑“重花狱阵”已经大大损耗沈淮海的内力,再受自己一击,他嘴角立即溢出血丝。乐逾凭望气之术看去,只见沈淮海身上潮汐般流动不止的气顿时一滞,竟如一刹那间浩荡江海被冰封冻住,大半气机断绝,只余几线微弱气息运转。

闻人照花匆忙起身要扶他,沈淮海却挥手要他不必惊慌,反手以素帕拭去血迹,自评道:“真是自作自受。”

他缓慢将画坏的小像收起,放入怀中。又自袖中取出一卷帛书,掷给乐逾,道:“乐岛主体内所留最后一枚九星钉可以此法取出。‘九星钉’归乐岛主所有,用法尽在这卷帛书中。”又评蔺如侬道:“要是你能放下心中那口气,来日宗师之中,必有你一席之地。”蔺如侬娇艳含笑,鼻中轻嗤一声。沈淮海不再多言,转身走上那油壁车。背影虽伟岸,却步伐迟缓,有寥落之意。闻人照花立在原地,神色如死去一般,眼中再无神采。不多时,一个幼徒在车窗听得吩咐,上前恭敬传话,师尊请大师兄上车同坐。闻人照花这才慢慢登车,见沈淮海不能正坐,高大身躯略靠着扶手,不敢触碰他,唯有迫切低声道:“师尊……还好么?”沈淮海体内气息已乱,勉力安抚徒儿道:“无妨。”闭目养神,任机关启动,油壁车自行归去。

乐蔺二人默然目送,马车轮压着一径落花远去。蔺如侬眼见身侧一瓣飞花落下,玉指轻轻一夹,已将那花瓣夹在指间,拈花而笑,美目流盼,道:“便是如此了?”

乐逾也对她道:“便是如此。”闻人照花对师尊的痴恋……沈淮海是当局者迷,还是故作不知,都与旁人无关。乐逾与蔺如侬,闻人照花与沈淮海,就如沈淮海的“象”万丈红尘,红尘之中,都是痴人,都有一身冤孽。

蔺如侬自语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与乐逾同行至此,也该告一段落。她身孕已近四个月,应当回归东吴,不会再与乐逾跋涉北上。她又斜乜乐逾一眼,妩媚地以指掠鬓,犹如当年裸露一足,叱一声“当心”,却反手打出珠花一般,道:“我倒真想亲眼瞧见近两百年来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冒武林大不韪的犯上之战。虽然这一战,多半是你的亡命之战。但是,万一——”

万一乐逾冒犯北汉国师而不死……蔺如侬以手指绕骏马缰绳,道:“乐岛主晓得我为什么陪你走这一遭?”

乐逾望入她眼中,道:“乐某想来,大美人是为了腹中女儿。”蔺如侬微微一笑,温柔抚腹,道:“乐岛主果然是个明白人。”她早在入楚宫前就定下这主意,否则不会要乐逾为腹中女婴起名,让这未出世的孩子与蓬莱岛的渊源再深一层。

蔺如侬不能看她长大,生下这孩子后,她有一件事必须去做。蔺如侬脆声笑道:“前些时候我说过,师怒衣已经被人杀了,乐岛主却不问我谁杀了他,看来也已经被你猜着了。”

江湖中与师怒衣有仇的人多,敢报仇也能报仇的不足一掌之数。让蔺如侬如此伤神,多半是岑暮寒杀了师怒衣。可师怒衣即使天人五衰到来衰弱至极,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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