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3)

大齐朝拜,给这位饱受冷落的皇子捎带了些西凉的特产。凉人游牧卫生,先时逐草而居,擅长打猎,这两条白狐狸皮通体雪白,一丝杂毛也无,油光水滑,乃上好的皮货。那位使者原意让他留着,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可做打点用。但宇文彻满脑子只想着陈望之,那位肃王殿下也不得父亲的疼爱,太学里盛传,他穿的那件白色的裘服,是高玢送的礼物。

“谢谢。”陈望之看也不看,“你留着罢。”

宇文彻身边没有侍女,就两个小厮,素日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缝补。今天兴冲冲跑来,那两条狐狸皮就随便找了块布扎成包袱。“很好的。”他急急忙忙拆开,献宝般捧起,“我们凉国,最好的猎人,才能打到这样的狐狸。”

“我不需要。”陈庆之淡淡道,脖颈处的风毛闪着银光。“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着就要催马前行,宇文彻大失所望,跟在马后跑了几步,叫道,“陈望之!我——”

“天气冷,下着雪,你还是请回罢。”陈庆之一口缱绻吴语,虽然柔和,却薄如凛风,毫无起伏。

用过午膳,董琦儿端上两个杯子,一大一小。大的,是与宇文彻的,小的,是陈望之的。陈望之眼睛咕噜噜转一圈,悄声问董琦儿,“他的和我不一样。”

董琦儿苦笑,不发一语,躬身退下。陈望之唉叹道,“我是不是很笨?”

宇文彻一愣,“不,你若是苯,天下便没有聪明人了。”

“那是以前的我罢?”陈望之搬起一条腿,哎呦哎哟几声,愁眉苦脸,嘟囔道,“我这样坐,不一会脚也麻,腰也痛——我想,以前的我肯定很是聪明,特别有本事,说不定还是什么大官儿。现在我连自己名字也记不起,又笨,书也不会读,棋也不会下,所以大家瞧着我,都一副苦嗒嗒的模样。譬如那位沈大将军罢,来见我一次,哭湿了胡子,口中嚷嚷半天,我只好冲他笑,希望他高兴些。可他看我笑了,哭得便更厉害。”

沈长平是来见过陈望之几回,宇文彻道,“沈卿他哭了?”

“哭了,”陈望之举手捂住眼窝,来回扭动身体,“就这样,哭着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什么的。我也不想变成这样啊,我记不起事情,章先生说是因为发烧烧坏了。”他从指缝间窥视宇文彻的杯子,“你的茶与我的不同。”

“啊,我的是奶茶。”宇文彻推过茶杯,“你要不要尝一尝?”

西凉人以饮奶茶为风俗。奶茶先以茶砖煮水,而后滤去茶叶碎屑,将小米等谷物炒熟、碾碎,再与茶水搅拌,最后用热牛乳冲泡。陈望之耸起鼻头嗅嗅,眉尖微蹙,“闻起来好生奇怪。”但忍不住好奇,猫一样伸出舌尖舔了一舔,立时脸苦成一团,抱怨道,“不好喝。”

“这个,你不习惯。”宇文彻心脏砰砰乱跳,张口结舌。那点粉色的舌尖在眼前仿佛放大了数倍,令人想入非非。为了掩饰,他赶忙灌下几口奶茶,哑声道,“我们以前……在草原住。冬天极为寒冷,奶茶可以御寒,多饮则强身健体。开始喝都不习惯,喝的时间久了,习惯了……就、就……”

“我还是觉得茶就是茶,牛乳就是牛乳,混在一起变了味道,茶不是茶,牛乳不是牛乳。”陈望之说完,抖抖小腿,“嗯,君上。”

宇文彻道,“我在。”

“我困了。”陈望之小小打个哈欠,眼睛蒙了一层水雾,“你困么?”

“不困。”

“那你陪我歇午罢。”陈望之跳下长榻,低头解腰间的丝绦,“我不喜欢自己睡觉……做噩梦,老有人追我。还有,你既然不困,那就给我讲讲我以前的事罢。我是你的臣子么?他们为什么喊我‘殿下’?”

鸟鸣不绝于耳,叽叽喳喳,嘶哑尖利。冬天,漂亮的鸟儿向南飞翔,寻找温暖的庇护所。唯有乌鸦和喜鹊留了下来。

“不好听。”陈望之伸伸懒腰,自言自语。脑中空空如也,他使劲敲敲太阳穴,叹气道,“想不起来。”

一只手臂沉甸甸地搭在腰间,陈望之眨眨眼睛,低声咕哝,“说给我讲故事,自己倒睡得香甜。”宇文彻侧卧而眠,他肩宽体阔,下颌淡淡一圈青色,手脚并用将陈望之抱在胸前。陈望之动动胳膊,“喂,君上。”

宇文彻连日操劳,疲于政事,此时一梦甜酣,哪里叫得醒。陈望之泄了气,手指在他唇角摸了又摸,迷惑道,“你是谁?你说你认识我……可为什么我不记得你?”

“……嗯,累。”宇文彻收紧臂膀,轻声梦呓,用他听不懂的语言。

“算了,我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我自己。”窗外,日光徐徐黯淡下去,几只鸟雀惊飞,叫声愈加刺耳。

第11章

陈望之伏在窗口,残雪尚未消融殆尽。他把手中的一小把谷物悉数抛出,肥胖的喜鹊立时一扭一扭奔过来争抢,尾羽不住抖动。

“殿下。”肩膀一沉,柔软的毛峰蹭过脸颊,董琦儿柔声道,“仔细冷,吹了风,夜里又要咳了。”

陈望之拍拍掌心的麸子碎屑,笑道,“才不会。”

董琦儿道,“殿下早晨就坐在窗边,都一上午了,不如下来走走。奴婢让人打扫干净了前院的雪,君上嘱咐说,殿下若是觉得闷,可以多去太液池那边瞧瞧风景。”

陈望之听到“君上”二字,立时黯然,托腮道,“都三四天了,他也不来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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