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3/3)

声,一下下抚着他的细瘦的脊背,心内满是酸涩。

肃王不是月奴,月奴也绝非肃王。同月奴相处的时光仿佛绮梦一场,而那个坐在西席窗下读书的陈望之,更是他青春少年时最美妙的幻影。绮梦也好,幻影也罢,终究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待陈望之恢复记忆后,宇文彻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陈望之。起初,他以为,孩子可以“感化”陈望之。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陈望之冷漠决绝,对狸奴不屑一顾。他口口声声称这个血脉相连的孩子为“孽种”,没有丝毫爱意。对狸奴如此,对自己更甚。陈望之宁肯自戕,也不愿多留在宫中……留在他身边,哪怕一日。

“宇文彻。”

陈望之一声呢喃,打断了宇文彻的思绪。“不舒服么?”拂开陈望之汗湿的额发,宇文彻将手指搭上他的眉心,触手温热,顿时放下半颗心,“饿了?”

“我刚才,好像走在雪地里。”陈望之道。

“外面确实在下雪,你觉得冷?我让他们多烧炭火。”宇文彻正要起身,陈望之细瘦的手指却紧紧握着他的衣襟不放,“我不冷。”

“不冷?”宇文彻躺下,“那——”

“这是宫里么?”陈望之清醒许多,“我想不起来了。”

“这是谢宅,你不喜欢进宫,我不会强迫你。”宇文彻拍一拍陈望之后腰,“睡罢。有什么话,明日再讲不迟。”

陈望之道,“明日,怕是讲不出来了。”

宇文彻手一僵,“为何?”

“夜里……有夜里的好处。”陈望之翻转身体,背对宇文彻,“——我在土浑那些年,过得如何,你一早就知道了。”

宇文彻“嗯”了声,时至今日,拐弯抹角倒不如直截了当,“我审过那些看管你的阉奴。”

“洛博尔的话,你也听到了。”

“嗯。”

陈望之淡淡道,“我在土浑遭人凌辱不假,但是,”他沉默片刻,“那个孩子,并非我所杀。他生下来便是死的。”

宇文彻胸口刺痛,“我……”

“我是想过,杀了他。”陈望之厌恶地皱起眉头,在黑暗中,宇文彻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到怀里的躯体不住轻颤,“可是等他生下来,他一动、一动不动。那天没下雪,也没下雨。我记得风吹着沙地,那个声音,沙、沙、沙——”

婴孩躺在石板地上,小小的身体浸泡在血污之中。陈望之挣扎着伸出手,碰了下,黏腻、冰冷,死寂。他真的生下了一个孩子……他确实是个怪物!惊骇地想要逃到角落里躲藏,但陈望之累极了……两天,苦苦挣扎了两天。剧痛几乎将他撕成碎片,无数次,他希望自己就此死去,但又想起江南烟雨中的故乡——他必须活下去。

“你、你怎么死了!”洛博尔踢开门闯进来,大声呵斥着看管的阉奴。他哆哆嗦嗦地从血污中抱起那具婴孩的尸身,落下泪来,“陈望之!你杀了我的孩子!”

“不,”陈望之拼命摇头,“不是我……”

“你杀了我爹爹,杀了我哥哥,你居然连我的孩子也不放过!”洛博尔狠狠地朝他胸口猛踹,“你坏!我的孩子,你杀了他……你赔我的孩子!”

“生下来,就是死的。”陈望之道,“其实,死了倒比活下来好。那个孩子,他是有福的。”

宇文彻遍体发冷。他是从阉奴口中得知陈望之生产过,但不知细节。陈望之似乎笑了,“我这具身体,当真令人作呕。”

“你不要这样想,”宇文彻搜肠刮肚,想找几句安慰之语,“洛博尔有罪,与你何干?”

“我是个怪物,”陈望之推开他的手臂,“宇文彻,你杀了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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