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2/2)


“景郁……”当那个熟悉的温润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我紧绷着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些许。

悉心照料几日,闵兰的精神总算好了起来。他撑起身子端坐在床边,手里捧着热好的药羹朝我温和地笑着,虽然看起来有些憔悴,倾城的姿容却丝毫没有因病痛而亏损。

我看着他多了几分棱角的脸庞,叹气道:“万一你有个什么意外,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闵兰啜着药羹,瞥着我道:“阎王不肯收我,说若我就此离世,某个没良心的谁谁一定夜夜笙歌流连酒色,全然忘了嫣儿。”

“……哪有的事。”我略有委屈地嘟囔道。

闵兰微微一笑,喝完了手中的药羹。

放下碗,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正色道:“景郁。”

我忙应道:“怎么了?”

“我要走了。”

我闻言一怔,便了然笑道:“想出去走走是吗?我也正有此意,等西林党的事终了,咱们一起去游遍天下如何?听说杭州的名景……”

闵兰摇摇头,无比认真地望进我的眼里:“我是说,我要走了。”

“……走?”一瞬间,我仿佛丧失了所有情绪,“你要去哪里?”

闵兰低着头,声音微小而清晰:

“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

“景郁,我比谁都清楚,这场病是我心中的魇。”闵兰阖眼靠在柔软的榻上,平静地捂着自己的胸口道。

“魇?”我愣道。

他睁开眼睛,直起身淡淡地看着我道:“景郁,你拥有过无数的枕边人,可你爱的究竟是哪个?”

我握着他的手蓦然颤抖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有些害怕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闵兰将自己惨白的手从我手中抽出来,摸上我的鬓角,接着道:“你不爱我,不爱燕柳,甚至不爱白水莲……你自始至终爱的,都只有皇兄一个人。”

“我……”

“于我,你是疼宠;于燕柳,你是欣赏;于白水莲,你是怜惜。”闵兰的话里透着笃定,苦笑着道,“白水莲死的那天,你的心就死了;皇兄死的那天,你整个人都死了。现在的你,不过是当年那个蓝玉烟残存的意志罢了。”

我被他这句话径直砸懵,脑海里一片空白,半晌没回过神来。

闵兰的手从自己胸前渐渐滑落,缓缓挪向了我的胸口。“我曾经说过,我的心意是罪,而你不该遭受这份罪;可你对故人的怀念又何尝不是罪?我又为何要遭受这份罪?”

他的笑始终带着几分凄然。“痛苦的时候我也想过,杀了你吧,让你和皇兄在九泉之下团聚,我依然在上面做我的嫣王,安之若素地娶妻、生子、世袭,不用折磨自己羸弱的身,不用揣摩你枯朽的心,从此只为自己一个人而活。”

……

天色慢慢黑了起来,我为他拉好薄被,轻声道:“嫣儿,喝完药就……睡一会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47

很久以前我问过闵兰,这辈子都想做些什么?

闵兰说,只想做一逍遥闲王,无功,无咎,无情,无忧。

那时,我和闵玉都还年轻,胸无城府亦无大志,只成日泡在一起,觉得闵兰如此过活也没什么不好。做庸王,做庸臣,在其位而不谋其职,实是美事。

夜半惊醒,身边没了闵兰,只余下床头一只空了的药碗。

我披衣起身,余光瞥见桌上多了一壶酒。早在十几年前,闵兰刚学会酿酒时就存起来的珍贵花酿。

看见那壶满是陈年痕迹的美酒时,我蓦地就悟了。

——闵兰的忧心。

我成长到这般岁数,许是在朝中逆来顺受得惯了,性子也很是温吞,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一个人的情,他们要入我心,我便欣然请入。

闵兰知道我心里的那个影子。

闵兰知道我对他那浓浓的歉疚与负罪感。

闵兰知道我其实并非滥情,并非能容得下许多人。

我与他的情意更深一些,心中的内疚和不安就更多一些。

他始终不忍冷观,却无可奈何。

或许只有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怀念与失落的同时,心中的缝隙才会越来越少……

“需要我把他追回来吗?”很久,房梁上落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我打开黑沉的壶盖,任那花酿的清香弥漫了整间屋子。“不用了。”我拎起那只形状纤雅的壶,对着壶嘴猛灌了一口,却在下一刻踉跄着吐了出来。

满满一壶,充斥着苦涩的酸水。这壶酒,早不知在哪年哪月酿成了错。

我好似无知无觉,笑了一下就继续灌了起来。

闵兰,我的嫣儿。

喝光了你的酒,我何愁不会忘?

……

“柳,你说这日头缘何正盛?”我回到尚书府,搬了两个凳子坐在院中,双手挡着面前刺目的阳光道,“这样的情境,理应有一场绵绵的小雨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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