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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拟遗诏”,却是指在皇帝仓促驾崩未曾留下遗言的时候,由内阁大臣受命代拟一份“遗诏”,这种名为遗诏的形式,实则可以算作下一任皇帝对前任政务的总结乃至拨正。内阁中如今俞汝成已去,留下的辅相还有四人,地位次于首辅的便是次辅闵体仁,素来以亦步亦趋附和俞汝成出名,头脑冬烘,行事胆怯,乃是翰林院中眼高于顶的清贵侍臣们常常背后取笑的对象,听得豫王抱怨,林凤致倒也不由得好笑,道:“闵相是有名的伴食宰相,无足为奇。”

豫王没好气道:“你别忙笑,事情也有你一半干系!老闵也不知听了朝中谁的意思,要将皇兄护着你的事写进去,自咎罪己一番,母后见了当然不欢喜。不管怎么说,哪怕私下把你敲死也好,明面上也不该写,你又没给皇兄添什么光彩,反而骗他累他,如今又成了他身后之玷——这话我也说过无数遍了,你好好扪心自问罢。”

听他提到嘉平帝,林凤致便不由得沉默了一晌,才道:“反正遗诏之拟,必然要出自内阁,这是常例,也只好由得他们去写。”豫王叹道:“是啊,只恨皇兄大去仓促,未能亲自颁诏,不然的话,再也轮不到他们胡写。”

林凤致眼角微微跳了一跳,脸上却声色不动,并不说话。

豫王又开始惯常的涎脸,坐到他身边来笑道:“小林,朝中恁地难蹲,你还是跟我去河南府罢。”他讨了这些日的便宜,亲密程度愈发见长,连“林大人”也不再称呼了。林凤致也懒得跟他计较,直接一个太极挡了回去:“去与不与,总由朝廷降命,须不是下官自己做主,王爷问得无谓。”豫王笑道:“那可不一样。河南府那等寥落地方,我一去便再没其他乐子,要是你去得不甘不愿,回回给我脸色看,日子如何快活得起来?所以我一定要你亲自点头,才好奏请,没准这便是一辈子的事,总要自愿欢喜才成。”

林凤致道:“世上哪有多少自愿欢喜的事,王爷未免纠缠太过了。”

豫王摇头道:“非也,我可不会蹈老俞的覆辙,不管你愿不愿意,硬来强求,结果鸡飞蛋打,连身家都搭上了。你这人最是心狠手黑,倘若不对就要葬送人家的,所以自愿不自愿,欢喜不欢喜,太要紧了。”林凤致讥刺道:“‘不强求’这等话,居然出自王爷之口,大奇!”豫王厚颜无耻的笑道:“对,我是强求过你一回,可是你那时也没怎么反抗啊——当然,我忘记你伤太重,没力气反抗了,可是那时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

林凤致听多了他的无耻言语,业已听到无动于衷,只是冷笑了一声。豫王道:“你不打算向我报复,那是因为想死;而我偏偏不能让你死,还得你帮扶我,所以更加要求得个心甘情愿,日后才用不着怕你报复——要怎么样才能愿意,你说句话罢。”

林凤致忽然道:“若是非得说不可,王爷,前日我说过与俞汝成约定的事,你也知道了。”豫王问道:“莫非你也想来跟我约定一回?不碰你,你就一辈子陪我?这种话,你明知也是敷衍应付,我是最坦率的,不耐烦哄你。”林凤致道:“正是信得过王爷坦率,所以才想请教王爷一句,究竟你们这样人,要身要心,是更看重哪一等?”

豫王忙道:“等等,你先说明白,什么叫做要身,又什么叫做要心?难道若是我肖想你的身子,你便不肯尽心辅佐我?”林凤致冷笑道:“辅佐与否,那要待朝廷降命,果真有令,便是公干,下官焉敢不尽心。”豫王问道:“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凤致并不回答,豫王自猜自想了一回,大笑道:“我才不懂你的机锋,要我实说,跟公干无关的话,当然是要身子的比较实惠,心算什么狗屁?又当不得取乐,原是一钱不值!”

林凤致微然一笑,道:“正是一钱不值。”

他抬眼瞧向豫王,眼底似讥似笑,道:“因此什么自愿欢喜的话头,王爷也收起来罢。王爷想要奏请,自管请便;这等事原是朝廷调拨,何必絮絮不休来问下官。”

豫王长叹一声:“你这人恁地无趣,太无趣了!”

他站起身来,说道:“算了,本来想找你解闷,没承想只有更闷。我还是去干我的正事罢,唉,你可知道?礼部定然同我有仇,居然专门派小王干杀人的勾当,实在忒没趣。”林凤致不由得问了句:“杀人?”豫王道:“后宫殉葬啊,前日我不是同你说过么?总共二十三人,明早上路,今晚先把吊床准备好,这等事竟然分派给我,你说可不是太缺德么?”

原来本朝承前朝之制,自太祖起便定下以皇帝生前陪侍过的无子女妃嫔以及宫女“生殉”制度,其中若已封高等品级、以及娘家有功勋的妃子可以“恩免”,其余都要殉葬已故皇帝。历来殉葬人数有多有少,比如前朝文宗皇帝仅仅殉了七名妃嫔,而以渔色出名的高宗皇帝死时竟有六十多名宫眷殉葬。殉葬时要将所选妃嫔宫眷带入一间大堂,扣上吊床,活活缢死,实在是极其残忍的事。林凤致熟读朝典,自然知晓其中过程,不觉微微打了个寒颤。

豫王叹道:“本来皇兄生前体弱,少近宫眷,说什么也不该有二十三人才是,可是时妃仗着自家品级高免了殉葬,倒来撺掇母后和刘皇后将殉葬名册多添了十来人,所谓最毒妇人心,我当真是信了!”林凤致道:“王爷为什么不向太后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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