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1)
丞相有何怨(上)
禾后寒摸出三枚铜板,斯斯文文地道:“小哥,一袋肉包子。”卖包子的小哥数也没数就将铜板丢进钱篓,眼睛一直在他身上转来转去,不知已在心里已经编出多少个八卦缘由。
禾后寒接过装在纸袋里的热乎乎的包子,几步就离开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再一转身就拐进了旁边的巷口。卖包子的只觉眨一眨眼的功夫,那彬彬贵公子就不见了。他眼睛一亮,心里顿生一念,莫非是山里来的精怪?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靠谱,这么着,又一个日后在茶余饭中被传得越来越神的故事就这么出炉了。
禾后寒捧着袋包子转进了巷子另一端停着的马车,揭了轿帘,恭恭敬敬地将纸袋递进去道:“皇上,此处不比京城,没什么精致吃食,您权且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崇渊随意地靠坐在车厢里,手里拿着一本书,此时正盯着禾后寒体贴地道:“爱卿赶了一路的车,想必早已饥肠辘辘,朕岂可一人独食。”
禾后寒诚惶诚恐地回道:“皇上言重了,微臣甘为皇上效犬马之劳。”说这话的时候他举着双手的姿势纹丝不动,崇渊继续盯着他,一时间,只有纸袋里包子散发的热气和肉香静静盘旋在车厢中。
崇渊又瞅了他一会儿,冷不丁伸手一拉,禾后寒在错愕之中迅速收住了反抗的趋势,直直地被拽进了车厢,这让他一腿屈膝跪在车板上,手上还托着袋包子。
崇渊一手握在他左手腕,另一手随意地搭在他肩膀上,皇帝的声音轻轻地落在禾后寒耳边,却让
他霎时如遭雷击。
“难不成,是爱卿有些……紧张?”
禾后寒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猛然意识到,在他心中绷得紧紧的一根弦,已然深深影响了他的行事举止,旁人或许一时看不出来,可这瞒不过崇渊的眼睛。禾后寒怎能不紧张?皇宫中骤然无主,朝廷上也没有能撑得起局面的大臣,田大人还在牢里押着,外边还有一群联系不上主子的暗卫,而他本该尽丞相之责担起重任,竟然就这么莽撞地带着皇帝出宫上路了,这一切若搁在梦里,恐怕能叫禾后寒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可如今这都明明白白地摆在他眼前儿了。
禾后寒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何打算,心中难免焦躁不安,可他也明白,这些都轮不到他管,得让皇帝自个儿去操心。他当先首要之事,不过护二人周全,禾后寒心神集中一起,生怕惹出一丁丁点的事端,他的这种紧张未及表现出来,又被他习惯性打压下去,这让他看起来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专注感,而这种专注在面对这位少年天子时格外明显。
崇渊饶有趣味地观察了半天,然后他突然冒出一个怪念头,他觉得禾后寒,像一只,怎么说,皇帝一时想不起来那个有些陌生的词儿,像被碗扣起来的一只动物,是那种装模作样的,不动声色的,但一揭开碗就会瞬间蹿出去的动物,叫什么来着?崇渊盯着那袋包子瞧了瞧,伸手拿出一个咬了一口,又摸出一个递给跪着的禾后寒,声音有些安抚似的道:“爱卿不必如此拘束,朕自有分寸。”
禾后寒看着伸到眼下的肉包子,眼角余光又瞟到皇帝手里拿着的书,心里突然有点不舒坦,但他还是接了过来,感恩戴德地道:“臣谢主隆恩。”
禾后寒的确是有些饿了,但更多的是疲惫。他已经连续两天急行,中途只在一家书坊同老板换了辆马车,且自打前夜匆匆出京到现在,粒米未进。他耗费了不少体力却一直得不到休息和补充,此时全凭高度紧绷的精神支撑着,才能让表面上看不出异常。
禾后寒吃完第二个崇渊递过来的包子,皇帝施了点力把他按倒在座榻上时,带了点命令意味地说爱卿你应该休息,他就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并且很快进入了睡梦中。
他模模糊糊地想,天家真是狡兔三窟,养了一群暗卫在宫中不算,在宫外竟然还有探子。
禾后寒是在马车颠颠簸簸的晃动中醒过来的,轿子里只剩他一个,坐垫上放着那本皇帝看的书。
他觉得精神不错,又靠着车厢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继而深吸一口气,连滚带爬地翻出去鬼哭狼嚎地道:“皇上!皇上!您万金之躯怎能做这等粗杂之事,这叫微臣如何受得?!”
崇渊一袭黑衣滚银边,在红色的暮光中稳稳地坐在车辕上,一手持鞭,一手拉着缰绳,看起来颇为怡然自得。
崇渊没回头,迎面而来的微风和着他笑意满满地答,“爱卿一醒来就如此精神,也不怕有人听到。”
禾后寒暗道,恐怕皇家的密探早把挑好的没人烟的路汇报上来了。但口中只继续急急地道:“臣见皇上驾车,心中惶恐难安,微臣恳请皇上歇息,驾车这等事还是让微臣来做。”
崇渊没动,禾后寒也没动,半晌,禾后寒听见崇渊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问道:“爱卿要抗旨?”
禾后寒以一种极为高难度的姿势一头叩在车板上,竟然还能说话:“臣不敢。”
崇渊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问道:“爱卿看到朕放在车里的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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