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2)


他有些懊悔自己的粗心。

陆修文一早起来就不对劲,要自己背他时,恐怕是当真没力气走路了,后来将那碎瓷片捏在掌心里,才勉强走下了楼梯。若非刚才偶然发现,他肯定还要硬撑下去。

段凌给他裹好了手上的伤,道:“我去找个大夫过来。”

“不必了,大夫治不了我的病的。”

“兴许能开些药缓解一二。”

陆修文摆了摆手,道:“与其费此功夫,倒不如……师弟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段凌呆了一呆,脱口道:“我同你有什么好说的?”

陆修文浑身一颤,像是疼得厉害,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段凌见他如此,只好扶住他手臂,让他靠在自己肩上,隔了一会儿,听他低声道:“我跟师弟话不投机,确实无话可说,但修言是我的弟弟,总可以说说他吧?”

提到陆修言,段凌的确有许多事要问,想了一想,道:“他这些年过得如何?可是吃了许多苦头?”

陆修文嗤的一笑,说:“我陆修文的弟弟,我难道护不住么?岂会让他遭人欺辱?”

“魔教里讲究的是弱肉强食,你自己练功不慎、走火入魔,尚且成了这般模样,何况是不懂武功的修言?”

“我废了武功后,在教内确是举步维艰,但没过多久,就让修言离开了天绝教,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

段凌并不信他:“教主岂会应允?”

陆修文神色淡淡:“我自愿为教主试药,教主自然就允了。”

段凌大吃一惊。

旁人或许不知何为试药,他却最清楚不过了。像他这种被掳来魔教的人,最怕的不是一死,而是被抓去试药。

魔教炼制的丹药,效用各有不同,有的剧毒无比,有的却对练功大有助益,为了知晓其药性如何,常在活人身上尝试。

若只中一种毒也就罢了,但是试药之人,却要受千百种毒一同折磨,时而穿肠剧痛,时而奇痒难熬,时而如遭火焚,时而如入冰窟,其间种种惨烈,远胜任何一样酷刑。

段凌曾见过一个试药之人,身上皮肤寸寸溃烂,倒在地上哀呼惨叫,到最后双手双脚都烂完了,只剩森森白骨。最可怕的是这样也还不死,拖着这副身躯在地上爬,蜿延出一道长长血迹。

真正生不如死。

段凌当时年纪还小,吓得做了整夜噩梦,陆修文后来还嘲笑于他,骗他说要抓他去试药。

没想到……试药之人竟成了陆修文。

可见那教主真是丧心病狂,连自己一手栽培的爱徒也不放过。

又想到陆修文是为了保护弟弟才至如此,心中对他恶感倒是去了不少,忍不住给他拭了拭汗,说:“你这人虽然心性狠毒,对修言倒是真心维护。”

陆修文微微闭上眼睛:“我对喜欢的人,一贯如此。”

段凌奇道:“你这人向来眼高于顶,也会喜欢别人?”

陆修文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忽然问:“师弟又是为何喜欢修言?”

“修言曾救过我的性命,这就不提了。我从前在魔教时,动辄被人打骂,只有修言替我求情、为我治伤。”

“别忘了,你们两个都是男子。”

“那又如何?我既然倾心于他,自然会伴他一生一世。我是家中次子,不成亲也无所谓,修言若喜欢孩子,我们可以收养几个当做义子……”

陆修文蓦然打断他的话,问:“若有一人,也像修言那般对你好呢?”

段凌想也不想,立刻说:“我心中只认定了他,旁人再好上千倍万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英俊的脸上微含笑意,目光说不出的动人。

陆修文像被人狠狠踢了一脚,疼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血肉模糊的搅成一团。

他为教主试药多年,再烈的毒也尝过了,却没有哪一次发作起来,似现在这样难熬。他喘了喘气,费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一个字来:“好……”

段凌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下文,仔细一看,发现他已靠在自己肩头昏睡过去。但睡梦中也不安稳,眉头紧蹙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段凌轻轻拭去他额上的汗,不知怎地,想起许多年前,他初入魔教时,陆修文提着一条银闪闪的长鞭,眯起眼睛打量他的样子。

那时他的鞭法已练得极好了,唰的一挥鞭子,从段凌脸颊边擦过,再重重打在地上。

段凌吓出一身冷汗。

陆修文便扬了扬眉毛,大笑起来,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师弟啦。”

物是人非。

那个骄傲无比的少年,终究只在梦中了。

陆修文昏睡一夜之后,第二天的精神好了许多。

段凌却不敢再兼程赶路了,一路上嘘寒问暖,只把他当作了易碎的瓷器,唯恐他又犯病。浑然忘了自己从前在魔教时,夜夜都要咒骂陆修文一番。

陆修文也不客气,时刻将“师弟”两字挂在嘴边,尽情地使唤他办事。

如此一来,原本一个多月的行程,足足拖了两个月之久。

天气越来越冷,很快就入冬了。

陆修文的身体愈发得差,手脚整日都是冰凉的,段凌看不过去,又给他添了两身冬衣。

陆修言隐居的地方颇为偏僻,他们一开始还走官道,到后来就专拣乡间小路走了,最后连马车也不能行,段凌背着陆修文翻过了两座山,才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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