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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流景眼里的神色稍稍一变,轻蔑意味退去,眉尖微挑显示了他对络熏的兴味。显然,络熏的反应出乎了殇流景的意料。竟是没想到这小皇帝这么快就镇定下来,而且,上一刻痛到会跪倒在他面前,这一刻,竟然能够隐忍苦楚连眉心的朱红都不曾抖一下。

这样的络熏少了几分纤弱感,而脸上的一抹淡淡的从容自信反而使少年柔和的脸更添几分独特的魅力,殇流景不由自主想起祭台上翩然起舞的圣洁之姿。

殇流景看着少年一步步走近,然后,再越过他走远,目光一直停留在络熏的身上。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丝线拉扯。

第 10 章(修文)

络熏走过整洁繁华的长街,目之所及,商品琳琅满目,有东海的鱼干,北冥以北的北邙的貂皮,西蒙的葡萄酒,南陵的湘云织……京阳算得上个大都会,而且,京阳人,大部分都富有,这样的景象,在兵临城下之时,络熏不知该欢喜还是该难过。

“哼,难道皇上只要看这表面的东西么?”殇流景已经走到络熏身侧,与络熏并肩而行。旁边的小太监想要说殇流景大胆,一瞄见殇流景俊美却傲然的脸,谨慎地退下,闭了嘴。

“表面的东西?”络熏沉吟了一下。也是,据暗馨组的报告,京阳不该是如此盛况。“我们去看

看背后!”

殇流景挑眉,转身向一条黝黑的小巷子中走去,原在巷子口不明生死的妇人已经不知何时被人拉走,想必是早已藏起来了。巷子中的脏乱无比,排泄的秽物和破旧的衣裳散落遍地。

殇流景嫌恶地接过碧砂递过来的熏过香的手巾掩住鼻子,一手提着衣袍下摆,脚尖如蜻蜓点水般在稍稍能下脚的地方点过。

络熏仔细查看着地面留下的痕迹。这里有破了好几个大洞却被叠在一起的成几瓣的棉被和破旧衣物,有堆积在一起的破口的几只碗,燃了一半的朽木,斑斑点点的血迹,甚至,还有半截腐烂露出森森白骨的断指。络熏留意到残留在碗里有一点点墨绿的粘乎乎的东西,艰难地慢慢屈膝放低身体,伸出洁白的手指,在碗边上粘了一点放到眼前。

手指轻轻碾开粘物,一抹绿色在指尖润开。

看着指尖的东西,罪恶感再次漫上络熏的心头。原来,这碗里残留的他们的食物,竟只是春天树枝上发出的新芽。

殇流景看着天地间最为尊贵的男人在着肮脏里安之若素,甚至还用手碰触在他看来极为恶心的脏污,莫名的有些生气。明明也是很恶心吧,竟然装得爱民如子,虚伪。

“你应该看看这边吧!”殇流景迅速靠近络熏,扣住他的腰,轻轻一提,二人腾地跃起,只在须臾之间,就来到了偏僻的角落,将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唤落在脑后。

络熏身体登时绷紧,惊恐袭上心头,还来不及呵斥殇流景的妄为,便被眼前的惨况震惊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狭窄的角落里挤着几十个衣裳褴褛的人,个个目光呆滞,面黄肌瘦,好几个残手断脚,伤口已经化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恶劣的腥臭,甚至,在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孩子身上,背部的伤口里,隐然爬着几只蠕动的蛆虫。有好几个人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气,浑身不住地颤抖,仿佛极冷似的,在他们身边,一滩绿水淌开来,还有几个人不是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呕吐。

“这是疟疾!”络熏忽然惊叫,不顾身上的疼痛,飞快地走过去。

“嘭!”或是不经意猛地引发腰间的疼痛,络熏忽然再次趴倒在地上,那代表尊贵的明黄散一地,那个淡然伫立,只言片语就操纵千万人生死的帝王,此刻狼狈地扑倒在肮脏的地面,白皙的双手正好撑在一片呕吐的秽物上。

好恶心,殇流景几欲呕吐,却见络熏毫不在意地爬起来,来不及擦去手上的秽物便咬紧牙,向满身污秽发臭的病人走去。

“你马上通知太医,让太医多准备些防止疾病扩散的药物,在街头发放给老百姓。”络熏顾不得在自己身后的是异常狂傲之人,直接吩咐道。

天下,敢于穿明黄,在衣服上绣龙纹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当今天子。

而此时,聚在一起的难民呆滞的目光看着一身明黄龙袍的少年迅速走来,不容反驳地发出命令,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怎么样?”抓起最近的中年人的手腕,探着脉,略懂医理的络熏面色再次黯然。

“病……很久了?!”络熏面色灰败,沉重地轻声问道,其实,不用问,他知道,这个人,恐怕活不久了。

盯着络熏为他诊脉的中年人抬起呆滞的眼睛,触到络熏眼里的哀悯同情,蓦地眼睛爆睁,喉间发出一声暗哑痛苦的嘶吼,一把掐住络熏的脖子,口里大喊着:“王八蛋,皇帝他妈,王八蛋,老子掐死你,打仗,为什么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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