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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怄气

学校条件简陋,老师人数少,办公室一室两用,白天是办公的,夜里就是宿舍了。

邵一乾把那信胡乱揉自己裤兜里,在办公室门口吊儿郎当地喊了声:“报告!”他也不知道有没有“进”的回应,就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哦,忘说了,邵一乾是办公室里的常客,闭着眼都知道这办公室里的书桌上放了几张照片,窗台上的破花瓶里插了几只干花,还能根据空气里残留的蚊香味儿判断屋里人什么时候点的蚊香。

洋娃娃一样的英语老师正坐在床沿上,那目光如果能成为实质,邵一乾现在就能被戳成筛子,过滤高粱的那种。

校长兼班主任手里正捧着一盒纸巾跟班似的边上伺候着呢。这年头,愿意下乡的老师不多,愿意下乡的英语老师就堪称凤毛麟角了。

邵奶奶正满面怒容地坐在桌子前,面色铁青,眼角的皱纹都往下耷拉,不再笑眯眯的,连双下巴都气出来了。

邵一乾顿时一个趔趄,险些没直接跪地上问候“老佛爷”了。

好嘛,就这么点儿事儿,都请了太皇太后的驾了。

邵奶奶皮笑肉不笑的:“哟,一早上挺忙的,事儿不少,说说你都做什么了?”

邵一乾老老实实的原地立正,十分无辜地扯谎道:“肚子疼,去解手的时候没打报告。”

邵奶奶手“啪”地在桌面上一拍,厉声道:“完了?”

邵一乾往后退了些,磨磨蹭蹭地走到那任课老师边上,不情不愿地哼唧道:“老师我错了我不应该跳窗不应该不打招呼。”

校长:“行了,你看孩子也道歉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吧……”

“我长这么大就没人给我受过这份儿委屈,我愿意来你们村儿里就是给你们脸面,我放着好好的城里不待我跑你们乡下我真是糊涂!校长我要走,马上送我去车站,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洗澡洗澡没地方儿,吃饭还是大灶堂,这都什么年代了,上下课铃还是人工的,买个菜还得等赶集,一群乡巴佬在街上吆喝。我在宿舍里连手机信号都不满格。还有这些学生一个比一个差劲!一点儿基础都没有,上一堂课就和自言自语差不多!我犯了什么错还要碰见这种人给我气受!”

校长顿时卡了音,脸上漫上一层红,眼神都开始不自主地撇了开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乡下学校学生基础太差劲,他解决得了教材问题,他解决不了老师问题。一没高薪,二没环境,基本都靠别人那点儿没有资格证的爱心和同情心,说白了,就是他舔着脸博来的同情罢了。

邵奶奶斜了这洋姑娘一眼,“这话……”

“别来啊!谁稀罕你啊!真把自己当根儿葱,照照镜子看看你那脸能有多大!不就仗着自己那鸟语懂得多么,反正没人听得懂,谁知道你念的都对不对!我们都会了还要你干什么!”

俩大人没火,邵一乾一个小屁孩子先高了。他那嗓门不小,没一会儿窗外就堵了一帮小朋友,门口也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的。

邵奶奶简直三尸暴跳七窍生烟,那o型腿随时恭候——尽管她认为邵一乾说得完全正确——一下子把邵一乾踢得扑在了地上:“大人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我平时这么教你的?”

那老师也惊呆了,等好好消化一下以后,“哇”一下闹得更大声了,几乎就有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

邵一乾生平最恨别人哭,尤其是女人哭。尽管他接触过的女性很少,但他从小受到的熏陶就是爱哭的孩子多打一下——除非不是亲的——越哭越打得狠。

邵奶奶不用说,那是个彪悍的人,一生都没服过软。邵妈妈再不济,在锣鼓队里还是个队长,大小是个头。这两个女人在邵一乾最原初的印象里就是刚硬。这会儿听到一个女人闹个没完没了,还是屁大点儿事,他心里“蹭”地冒上一股邪火,他就就着五体投地的姿势以胯为轴飞了个扫堂腿,一把带翻了一侧的脸盆架。

钢制的脸盆里还有半盆水,从高处掉下来一气儿全数扑到了床单上,把被子毯子浇成一片湿,特别像一个大型尿床现场。

紧接着邻旁的暖壶也倒了,内胆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滚烫的水从壶缝儿里溢了出来。

就这样了,他还不解气,三两下爬上那张大书桌,指着那年轻老师鼻子一字一顿道:“说我们乡巴佬,你、他、妈、算、老、几!”

那老师都被骂懵了,顿时傻在了原地。

校长怒了:“退学!婶儿,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看看谁家孩子跟您家孩子似的,不吃炮仗自己也能着,我这儿告状的都攒一大把了。”

这话瞬间又踩了雷,邵一乾跟校长又杠上了,跳下来拽着邵奶奶就走:“我是我,我奶是我奶!扯我家干嘛!奶,我们走,退就退,我还巴不得呢!”

好嘛,全场就数他年纪最小,就数他最忙,就数他最嚣张,能耐得简直要上天入地了。

邵奶奶年纪大,原来就有些偏高的血压这下更高了,这猛一下子被拉起来,眼前先发黑,半天没喘上来气儿。同时那些原本若隐若现的顾虑一时间清晰得分毫必现——这孩子将来要怎么办?她还能这样看着他多久?她走了以后,谁来给他限定一个框架?成长路上的诱惑那么多,又有谁能盯着他少走歧路?

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这些思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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