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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王微微一笑,重新拿起案上书卷:“得天下者,必先得人。你且记住了。”

西门吹雪进了书房,便见叶孤城立在一张黄梨木围案前,身上穿了件家常白色缎瑙长衫,并不束围腰,衣领袖口处趟着银合欢色滚边,右手执笔,正蘸了颜色描画。另一手卷着右臂袖摆,防止拂在图上。鬓间两络长发垂于身前,头顶挽髻,冠一只镶玉银箍,整个人风俊非常,恍若一桢松涛林海画轴。

西门吹雪近前,便看到案上原来铺的一幅白绢,上面画着几支修竹,或镌筋直骨,或淡叶疏枝,皆是傲骨内蕴,湫苍郁凛。

案头熏炉燃着沉香,散出缕缕轻烟,边上放着只紫砂壶并一只茶盅。西门吹雪静静看着,一种舒恬的宁谧使他一时不想打破眼前的平静。此时叶孤城恰巧画完收笔,拿起一旁沾过水的绸巾净了手,道:“你来了。”

西门吹雪微一点头,眼光仍落在画上,道:“未想你有此雅好。”

叶孤城放下湿巾:“笔触不善,闲时聊以娱情罢了。”从笔架上取一只犀牙斗霜狼毫,蘸了墨,似要下笔,却又踌躇一阵。终将笔管搁在一边,道:“一时却不知提何跋才是。”

西门吹雪静立案旁,见他如此,道:“可提诗一首。”

叶孤城侧头过来,点头道:“也好。”忽执起放在一旁的狼毫笔递过:“请。”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只抬手接过,微一凝神,笔下便已动了。一时写毕,将笔重新搁回架上。

--耸节偶相并,雪霜终不迷。应将古人比,孤竹有夷齐。

叶孤城把诗念了一遍,抬起头看着西门吹雪道:“好字。”笔势虬厉冷冽,一式一划,却似剑走偏锋,满纸寒寂肃凛之气扑面而来,不由道:“果然其字如人……”把眼向他一看:“于丹青之上,想必亦有成罢。”

“略通一二。”西门吹雪神情不动。

“既如此,也应一见才是。”叶孤城说着,侧身让过,将案前位置空出。

西门吹雪也不言语,站至正前处,摊开案头另一幅白绢。

叶孤城走到几步外一张长椅前,矮身坐下,看西门吹雪运势下笔。他闲闲看着,昨夜在王府未曾休憩,只在屋内椅上合目运功一宿,现下窗外暖阳照在身上,直让人神思饬融,心适意慵。

约一个时辰后,西门吹雪停笔,将一块古铜镇纸压在绢头。室中沉寂无声,抬眼往一旁看去,叶孤城半躺在椅上,似已睡着。

阳光透过半敞的窗扉薄薄洒在他身上,青色的藤条长椅躺着一身白衣的人,从这边看去,便能见到如云烟似的墨黑长发,雪色的精致长衫。他脸容苍白,宛如坚玉,神情清冷孤傲,修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眼此时尾角微微上挑。窗边日光晕黄,照得他眉峰如剑,面部线条犹如雕刻般清晰明朗。西门吹雪静静看着,忽有一阵风吹进房内,颇有些深秋的凉意。起身步到叶孤城身后,将窗扉一扇扇关严,然后回身出屋,从外推上了门。

案中白绢之上,一树冬梅临风盛放,傲雪独寒。

第70章 情圮

“禀城主,人已快到府门口。”

“知道了。”

男子转过身,斜飞的剑眉轻敛,下一刻便迈动脚步,不急不徐往外走去。

马车缓缓停下,里面人刚要卷帘下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便从外面掀开车帏,低沉清冽的声音响起:“你既病着,又何必舟车劳顿至此。”

心中一暖,轻轻扶在伸过来的手上,从车内走了下来:“管家说你可能会在中原停留好一段时日,我便--”微微红了脸,却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我很想你。”

深褐色的眼底波光淡转,亦带着一丝浅浅温和:“与南王协成一项生意,需我在此调度一阵。”脚下放缓,让女子恰能和自己步履持平:“信上说你染病,究竟如何。”

脸上黯了黯:“我也不知……只是前时染了风寒,近来总是胸闷气短,练功时辰一久,便有些手足麻痹。”声音低了几分:“大夫说是心悸之症。”

男子眉峰微敛:“先去西院歇着罢,我自叫人来诊治。”

“如何。”叶孤城负手立在床前,淡淡问道。

“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年老的医者皱着眉头:“少年气壮,阳气偏盛,内有蕴热,复感风寒湿邪,热为外邪所郁,流注脏腑、肌肉、关节,而为热痹。”顿了一顿,“一般由表入里,由浅及深,由经络而至脏腑。”

医者看一眼床上人:“脉痹不已,久而化热,内舍于心--进而成心脏受损之症。”

孙秀青蹙着眉,低低道:“很严重麽?”抬眼看向床前的男子。

叶孤城只道:“怎生调治。”

“饮食清淡,行动适宜。忌心绪激动,过度劳累。”年老的大夫缓缓道,复又沉吟不语。

孙秀青抿了下唇,从床上坐起身来:“有什么话,请直说。”

老人看她一阵,终于慢慢道:“患心脉之症的女子,若孕有子嗣,生育之时,心房难以承此重荷,极易危及性命。”

一张秀美容颜骤然失了血色。嘴唇微微开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旁叶孤城见此,沉声道:“你先下去罢。”医者听闻,遂慢慢起身,施了一礼,向外去了。

“我……”床上人怔怔坐着,一双眼睛里浮出大片水雾,几欲掉落下来。身为女子,乍闻自己竟不能生育,一时实是无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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