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1/1)


陆修文噗哧一声笑出来。与陆修言一般无二的脸孔,只是外乌黑,透着又是骄傲又是狡黠的神情。

段凌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咬咬牙道:“那就让他睡柴房!”

陆修文平常伶牙俐齿,黑的也能说成白的,这时却没有作声,只望了段凌一眼,跟着管家走了。

段凌一夜好睡。

第二天清早起来练了一趟拳,吃了一碗粥并几样小菜,这才想起仿佛少了点什么,把管家叫了来问话。

“我昨日带回来的那个人呢?”

“今日未曾见过,可能还在柴房里睡着。”

段凌看看天色,见日头早已高升,心道他又不是捉陆修文回来当大少爷的,便扔了筷子,自己去柴房寻他。一路走一路想,他虽不能酷刑折磨那人,却可叫他做些下人的活计,挫一挫他的锐气。

当年他自己身陷魔教的时候,可没少给陆修文当牛做马。

柴房地处偏僻,管家因怕人跑了,派了两个护院看着,倒像是牢房的模样。段凌推门而入,顿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头蛛网密布,非但脏乱不堪,而且又黑又窄,根本没有容人睡觉的地方。陆修文缩在角落里,背靠着墙壁,头枕在粗硬的木柴上,显然仍在熟睡。

段凌走过去踢他一脚:“喂,起来。”

陆修文“唔”的一声,身体往里缩了缩,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段凌低头一看,见他脸色比前几日更为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再伸手探他额角,只觉烫得吓人。

段凌这才知道他是病了,看一眼他身上睡得皱巴巴的衣衫,沉声道:“怎么不给他拿床被子来?”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谁会给一个睡柴房的人准备被褥啊?若是准备了被褥,是否还要再备床榻?若是备下了床榻,是否还要别的?这到底是住柴房还是住客房?

段凌也没功夫追究这个,略一沉吟,便将陆修文抱了起来,一面吩咐道:“去请大夫过来。”

管家应声去了。

因事出突然,来不及打扫客房,段凌只好把人抱去自己房间,连自己的床也给他睡了。

陆修文睡得极沉,一路颠簸也没有清醒过来。他睡着之时,瞧不见那一双略带邪气的眼睛,倒是与陆修言更像了。

他二人本是双生兄弟,容貌十分相似,性情却是天差地别,一个温文如玉,另一个却心如蛇蝎。

段凌记得陆修文有一条白鳞鞭,乃是用蛇皮鞣制而成,打在身上皮开肉绽,疼得人死去活来。陆修文心狠手辣,动不动就用鞭子抽人,段凌有一回被他抽得在地上打滚,若非陆修言替他求情,之后又偷偷送他伤药,他恐怕早已死了。

当时段凌就暗自发誓,等他将来练好了功夫,总有一日要将陆修文吊起来抽一顿鞭子。如今这人倒是落在他手里了,但别说是抽鞭子,只是让他在柴房里睡上一晚,就已病得半死不活了。

怎么轮到他头上,报个仇就这么难?

段凌苦笑不已。

所幸管家办事还算得力,没过多久,就将大夫请了过来。那大夫姓姚,四十多岁年纪,一把山羊胡子,是青州城中的名医,很有一些真本事的。段凌也认得他,连忙请他到床边来诊脉。

姚大夫伸手搭住陆修文的手腕,捻了捻胡子,摇头晃脑一阵后,忽然“咦”的一声,自言自语道:“奇怪……这脉象……怎么会……”

他这么一惊一乍,听得段凌眼皮也跳起来,胸口无端烦闷,问:“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不过是外感风寒,老夫开一副药方,再好生将养几日,也就好了。只是……”

“怎么?”

“这位公子脉象奇特,筋脉尽断、肺腑皆毒,寻常人早已熬不住了,他能活到现在,实在是匪夷所思。恐怕是他体内剧毒相互冲撞,反而保住了他的性命。”

段凌已经知道陆修文一身武功尽废,却不料他还身中剧毒,忙问:“可有办法医治?”

“医治?”姚大夫眼睛一瞪,连连摇头,“这等脉象,如何还治得好?就算日日用人参吊命,最多……也只有半年可活了。”

第二章

半年?

段凌听得怔了怔,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说:“原来如此。”

姚大夫因心直口快,很是得罪了一些人,这时见段凌并不怪罪,倒是松了一口气,问:“可要给这位公子开药?”

段凌摆了摆手,说:“开罢。”

又对管家道:“人参等续命之物,也都备上一些,不必计较银钱。”

管家应了一声,领着姚大夫去开药方了。

段凌独自站了一会儿,慢慢在床边坐下来,看着仍在昏睡中的陆修文。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似陆修文这等祸害,他以为能活得长长久久的,不料竟这样短命。

他从前对这人又恨又怕,如今知道他命不久矣,心中却另有一番滋味。他见陆修文睡梦中出了一身汗,便打湿了帕子,亲自给他拭了拭汗。

陆修文眉心微蹙,忽然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师弟……”

段凌的心猛地一跳。

接着却听他说:“师弟,替我将那小金蛇抓来……”

段凌气得差点吐血。

这人病得这样厉害,竟还想着在梦中支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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