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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喜气……”杨太太一声令下,立即有婢女拿了十块大洋来,又客气道:“陆娘子若有空,不妨也留下观礼。”

常年与这些富家太太打交道,陆明夷极有自知之明。不卑不亢地收下赏钱,委婉道:“蒙太太抬举,原不该推辞。只是已经答应了几位老主顾,不好失了信用。先给太太道喜,祝小姐与夫婿举案齐眉。”

这个梳头娘姨倒识得进退,杨太太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些:“既如此,就不勉强了,春桃再给陆娘子拿些喜饼!”

正门外,接亲的汽车已经到了,喇叭按得震天。临时搭建的戏台上,杜丽娘媚眼如丝,柳梦梅正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悠长的弦板声中,陆明夷悄悄从后门离开了杨宅。

租界离闸北颇远,若是叫黄包车总得三十来个铜元。明夷掂了掂钱袋,认为步行也挺好,且可强身健体。

一番跋涉回到租屋时已经快中午,其他的梳头娘姨们已经收了工,正在天井中边洗衣服边闲聊。

“你们说,那陆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听着这一句,陆明夷按在大门上的手不禁停了一停。

世人皆有好奇心,有了这开场白,后面的讨论便热络起来。有人撇了撇嘴:“谁晓得呢!我听说她从前在百乐门做舞小姐,开罪了帮派人物,所以混不下去了。”

也有人表示疑惑:“我怎么听说她是有钱人家的姨太太,因为老爷过世,所以被正室赶出门的。”

更有那等泼辣的直接刻薄道:“你瞧她成天那个花红柳绿的劲头,依我看,怕是长三堂子出来的吧!”

话音刚落,一群女人都哄笑起来。陆明夷也跟着露出了一个微笑,手上一用力,虚掩的木板门便大敞四开。里头的人抬眼一瞧,都哑了火。

因为杨家是办喜事,陆明夷特意收拾得比平时鲜亮几分。轻爽的印花蓝布衫配着窄黑绸裤,发髻旁簪了朵秋海棠,看得隔壁小皮匠眼光直发愣。

她本就生得好,年岁又轻,在一群四十开外的妇人中显得格外扎眼。那些生意不好的梳头娘姨难免嫉妒她,经常在背后嚼些闲言碎语,倒是头一回被逮了个现行,个个显出局促不安的样子。

陆明夷的眼光挨个扫过去,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方才听谁说到长三堂子?那可是个金贵地方。打一次茶围就得三块大洋,喝一次花酒总得花个二十块上下,抵得这里两个月租钱。要是有人请客,千万记得叫上我,也好去开开眼界。”

说罢,径直往楼上走去。老皮匠出来找徒弟,正听到这节,不由叹了口气:“都是凭手艺挣命的苦人,何必老在嘴上作践人家。”

有人的面上便露出愧色来,也有人不服气,径直扯着嗓子嚷:“不是暗门子里出来的,价钱倒是门清。给人帮佣的命,装什么千金大小姐!”

这里的房子板壁都薄得很,陆明夷在楼梯上听得清楚,也不过置之一笑罢了。说来说去,只因她的做派与院中其他帮佣的妇人,确是格格不入的。

这事既怪不得她,也怪不得那些说闲话的女人。倒退十五年,陆明夷自己也想不到有生之年会落到这么一个境地。

彼时,她还是陆家的四小姐,比之今日成亲的杨小姐还要娇惯三分。父亲是银行的总董,大哥又是财政局副主任,外人提起陆家来总带着崇敬。珠围翠绕中长大的她,除了念书,当真没有第二件烦心的事情。

可红楼梦里有句话说得好,霁月难逢,彩云易散;这对陆家的命运也算一个绝佳的注解。世间万物大凡到了极盛的时候,就开始了下坡路。几乎在一夜之间,陆明夷引以为豪的家就散了,快得叫人猝不及防。

呆呆地坐了半晌,直到摸到口袋里叮当作响的十块银元,陆明夷精神又振奋了起来。老想那些旧事有什么用,当不得吃也当不得穿。人只要还有口气在,就得往前看。

盘算一下历年的积蓄,加上今天刚得的赏钱,自己已经存了查不多有五百块。她早就打算开一间铺子,店名就叫满庭芳。卖些胭脂水粉、头油香膏,还可以替人当场梳头化妆,凭着那些太太捧场,客源应当不成问题。

正想得入神,冷不防楼下有人喊:“陆家娘子……”

陆明夷推开窗子,天井里洗衣服的人已经散了。小木匠的脖子伸得老长,一见她就激动地挥手:“陆家娘子,有你的信!”

从小皮匠手中接过信的时候,明夷只觉得他眼中那热切的光芒越发烧得火炽。

这大院里住着形形色色的人,木匠,裁缝,擀烧饼的山东大汉,卖梨膏糖的小热昏,还有和她一样的梳头娘姨。这些人虽做着不一样的事,唯有一点是共通的,没受过多少教育,斗大的字不认得半筐。在这点上,陆明夷又成了个异类。

小皮匠期期艾艾地望着她,憋了半天只问道:“陆家娘子,那个听差只说把信交给你,多一句都不肯讲……”

陆明夷看了眼信封,上头署着“陆明夷女士启”,字迹挺拔料峭,没有落款。她缓缓把信收起,不动声色道:“哦,是我表哥来的信,他在洋行做事。”

“在洋行上班呐,那可真了不起!”小皮匠由衷地感慨道,他曾见过那些在洋行出入的大班,个个西装领带,皮鞋擦得比他屋里的镜子还锃光发亮。

“谢谢了,明朝请你吃馄饨。”陆明夷的母亲是苏州人,她说话时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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