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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或许是想多品尝一下夙愿得偿前的一瞬?或许他心中还是有一丝不愿杀亲的感情?他不懂自己在犹豫什么,只是刀举起,却迟迟无法落下。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不快点动手,明明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时刻,为什么停顿住?
半空一声雷响,震得四岳撼动。共工没有动,他还是举着刀,眼睁睁看着一道晴天霹雳落下,正打在重黎的头上。
被钉住的躯体焚烧起来,共工手上的水刀松了。水神看出那绝非发自重黎身上的祝融之炎,而是神怒的天火。从没见过的白焰转眼间就融了共工冰柱,让重黎得以在地上翻滚哀嚎,也让共工的水刀无从下手。所以他只能呆呆站着,看着天火一点一点把重黎烧化。他没有不甘,只是突然觉得轻松了、责任已了、全无恨憾了。
最后,曾经叱咤风云的火神祝融只剩下一堆红色粉末,风一吹,就飞起四散到大地各处。从此只要到了干旱时节,野地里、山林间就会无缘无故发起大火,这都是那些星火粉末点燃的。
而心头重担放下之后,共工躺了下来。他好累、好累……
已经多久了呢?已经多久他没觉得轻松了?已经多久他没好好躺下来休息过了呢?共工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开始渐渐化为水流,给他从没感觉过的舒坦和放松。他知道自己正在化为一条四处可见的河川,可是他不在乎,反正他已经了无牵挂了。鲧已死,他替鲧报过仇,恶神祝融也已不复存在。所以没有遗憾了,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共工突然跳了起来,心跳如同冬枯之后融雪的汹涌。他怎么忘了?还有禹啊!鲧的儿子还在世上需要人扶养。
而且当初他只凭一股冲动丢下大军只身追逐重黎,那支杂牌军本来就各怀鬼胎。多半是为了自己利益而来的各方奸邪罪人,如今带头的人说撤就撤,他们哪能干休?一支龙蛇混杂的军队在他的培育下壮大,他放手,再加上天兵撤离,凡间又陷入了一团你争我夺的混战,许多水妖龙族四处掀起不亚于当年的洪水。这些共工都知道,只是过去三年他忙着报仇无暇他顾。
所以现在他哪能休息?还有禹在啊!当时他把禹交给一个人类,那人类来自共工母亲的部族,或许是大军中唯一真心向着他、他可以托付的部属。无论如何放心也不能就这样丢下,至少他必须回去看一眼。三年,凡人也该会走路了吧?牙牙学语了吧?他想看,而且那是他该看的。
因此共工离开那个他差点放弃自己生命的地方,往家乡的方向走去。他躺的时间太久了,山脚下留下一条庞大的水道,汇入长江,后来被命名为岷江。由于是水神直接化成,所以岷江也成为古代长江上游水系中最不驯、最难以为人管教的一条河。
一路避过许多各式各样的动乱和争夺,共工回到长江下游他的故乡。他到的时候是下午,当年的部属早在动乱中丧生,邻居跟共工说禹在江边忙着建筑堤防。
听到这话共工笑起来——果然是鲧的儿子,才三岁就急着要助人吗?共工往江边移动,可是当他忙不迭地走到江边,没寻着帮倒忙的三岁小童,却看到极为熟悉的身影。
“鲧?”
共工失声惊叫起来,江边伟然矗立的青年身影不是鲧是谁?那天成的灵气多么的熟悉,那正直的眉眼他魂牵梦萦。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眼角已经滚下豆大的泪珠,只知道自己冲了上前去。紧紧拥住那个身体、那天地间唯一让他安心的胸膛。
“鲧!鲧!鲧!”
“你……”
“你回来了!你活着回来了!”
“嗯。”
被抱住的身体有些僵硬,一时不知怎么反应。共工完全无暇顾及对方的反应,他只知道心里涌上的迫切思念像决了堤的江河般溃然而下,阻绝了整个痛苦的世界。
“好、好,你哭……”强壮大手抚上共工不太宽阔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哭完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含着泪,共工有些不解地抬头。
“告诉我,你是谁?”
共工触电似放他开那人跳开。间隔三尺,他才注意到那人不是鲧。眼前男子比鲧高、比鲧壮,面貌更年轻却带着更多坚毅。这青年九成九像鲧,可是剩下唯一一分差异惊呆了共工。他真的不是鲧,鲧的气息中不带有如此温和的水性,这点共工最清楚不过。
“你是……禹?”共工哑了嗓子。
“是的。”禹露出和鲧一模一样的温和微笑,整整被弄乱的衣服,“我想你是把我误认为我父亲了?”
“我是谁……?所以你……不认识我?”短暂的不解后,共工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我还以为他回来了……”
虽然脸上笑着,但眼泪还是如同断线珍珠般持续落下。
若刚才是喜极而泣的温暖泪水,这泪水就是冰冷、绝望而自嘲的。共工不懂,自己怎么会怎么傻?傻到相信死去的鲧会复生?
“很抱歉,虽然有人说我比较像父亲的化身而非儿子,可是我没有他的记忆。”禹很自然地扯起衣袖替共工擦泪,“我从懂事就知道该治水平乱,其余什么都不记得。人人都说我怪,三天会说话三月会走路,可是我只想快快长大。因为天下还有好多人在受苦。”
“你不记得了?可当初是你上天说明一切的?”共工皱起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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