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薛姨妈玉波流辗转,王夫人伤怨思华年(5/6)

不想无常欺凡,那长子贾珠于那二十岁上早亡,只留下寡媳幼孙,

本是令王夫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之事;后却又喜元春竟然得选秀女,更蒙圣宠,

正所谓鸾凤一飞,光大门楣,不几年,更是晋位为妃,隐隐成为宁荣两府之内闱

根基,除却安慰心怀,得意于女儿高贵显达之余,她偶尔闷时,也是偷偷想来:

必是女儿继承了自己这等婀娜体态悦人容颜,怕不是亦有自己年轻时那一等最是

迷醉男子之发肤、脖领、胸乳、腰肢、玉臀、修腿、美足,清白身子,枕席承欢,

风月雨露,方能博得圣宠,想到这一节,倒好似聊解自己新婚时风月恩爱未曾尽

兴宣泄之憾。每每想到此处,凭她白日里端庄宁静,高贵大方是为贾府诰命夫人,

到了夜间,也难免有那自我慰藉之事,只是她历来纯真无暇,自持又是贞洁贤惠,

若有一二次那等指尖告慰之事,竟总不免仿佛做了什么愧事,倒要自责上好几日。

本来是时光静好,岁月如梭,她自然是安静稳重,做她的荣国贵妇,便是族

中事务,也渐渐都交由自己的侄女王熙凤打理,她只训儿弄孙,妯娌闲话罢了。

不想人近半,贾、王两家竟然于那时局上坏了事。女儿被打入冷宫,丈夫儿子

更是切切有灭族凌迟之祸,她虽是不谙世事,到底也有所闻,那一等罪余人家,

适龄女子或被姘刑遭辱而死,或充为披甲人之奴固然是常事,自己这等长辈女性,

更是丝毫没了下场,不过是随便找个牢狱,供那等下贱囚犯兵丁,胡乱奸污强暴

一番后或杀了。她惊惧之余,又是个没意的性子,只怕给族人添罪,到底也不

敢自尽。后来不想天上掉下个和亲王,居然笔尖勾勾,救了一族满门,虽是拘了

上下多少女孩子为性奴去,到底也是常事。王夫人此时如何还顾得这些,只是侥

幸感恩其丈夫儿子非但没有凌迟之事,连死罪都饶了。她自己虽是华龄,不能被

王爷瞧上,只是发配到宗人府为奴役,却每日已经是感恩念佛,只愿丈夫儿子逃

得性命罢了,自己受些子苦已是末节之事。只及后来妯娌邢氏过世,才添了许多

惊惧。不想又和妹妹一起被被接回了大观园里为奴。回园子却已不是昔日之太太,

竟然是身份连小辈丫鬟都不如的末节贱奴了。当真惘若隔世。

王夫人之心思,却与那薛姨妈略有不同。其实世人皆是如此,富贵得意时,

六亲九眷遍及惠泽。只有到了那生死关要时,方知人心,最最挂怀的不过还是父

母、夫妻、子女三件为人伦至情,那姐妹兄便略为次之,若是其他亲眷,其实

已经是淡而不及了。薛姨妈丈夫早丧,其实知道儿子已经伏诛,一心一意唯有一

念,不过是其女儿宝钗,既然那宝钗入了大观园,便此生定为王爷之禁脔,再无

他图的,虽说注定母女同侍一男,羞耻无方,奈何事已至此,能母女同一处安生

得几日,已是意外之喜,偶然念及得,便是薛家唯剩的几个幼童,只一个薛宝琴

也在园子里,还有一个薛蝌,只到底是子侄辈,一时也顾及不上念想,拼着和姐

姐、女儿一同丢了贞洁,失了尊严,抛了羞耻,也不是那一等羞臊之事,聊以度

日亦就罢了。王夫人却多有不同,论起来这园子里虽说往日是自己当家做之地,

此时除了凤姐略为亲厚,回来一转,除了妹妹相伴,竟是瞧着个个陌生,往日里

迎春、探春、惜春固然以母事之,到底并非己出;金、玉钏儿虽然忠心耿耿,到

底只是丫鬟;何况此时之境,自己更当以侍奉这些往日小辈。还一个李纨,又

终归是媳妇。自己心中所念之几人,头一个却是孙子贾兰,并一对子女宝玉、元

春,连丈夫贾政在内。只这几人,却一个个都只怕生死难见。论心机,王夫人本

是个天真性子,是那薛姨妈深沉,只此时论心事,却是王夫人多思多念。

自入园子,姐妹皆非愚钝,若不是以女色事之,如何能有这一线之明,虽感

念自己贞操节烈一生,到了这把年纪,居然反而成了性奴贱婢,随时候着被男子

奸玩之事,更有那姐妹、母女、姑侄、婆媳同事男子之伦乱羞辱,到底也算一条

生路。也知必是那凤姐、宝钗拼了多少贞洁遭破,身子被奸,心地酸楚,魂魄折

辱,多少次小心翼翼,取悦侍奉人弘昼,才换来二人平安入园子,姐妹二人都

多次计较,也与那凤姐、宝钗求告,但求能有机会接近弘昼,蒙求宠幸。这才有

了今朝姐妹二人,褪了衣衫,在这里跪了候着弘昼,侍奉沐浴之事。

只真到了这当儿,这王夫人天性里养就的大家闺秀之质,性子更是纯真,一

路羞涩之意越盛,她比薛姨妈心中挂念哀耻更多,自跪了小半个时辰,便抽抽噎

噎哭了起来,哀于命运多劫难,悲于子女多别离,伤于贞洁难维持,耻于ròu_tǐ将

受辱。那薛姨妈本就劝慰了半日。此时弘昼进来,当口就是斥她 老天拨日的贱

货,以为自己有点子皮肉姿色,脱成这样子跪这里做什么?想做本王的奴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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