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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转过周遭,都觉得看不过来。

她想这是神仙洞府吗?是阴曹地府吗?三界六道,竟有如此一个地盘,大得让人吃惊,奇崛得让人吃惊。

宇宙洪荒之力无边无垠,山崩地裂,鬼斧神工,造出神秀江山,但这采石硐天,削壁成廊,飞石成虹,恢弘世界里,一斧一刀,俱是人力所为。

这倒斗般的巨硐,上方入口小而下方大,石壁斜倾,斧凿痕迹分明,线条流畅。三百年来,水顺着石壁流下,形成数十丈长的深浅不一的青绿水痕,好似地底高扬的风幡。

支撑着整座硐天的是一根又一根巨大的鱼尾形石柱,碎石整齐地垒在壁角,地底下有大火燎烧过的痕迹。

抱鸡娘娘想,这采石硐天全盛之时,里面有多少石匠?这一片大火烧去的,又是什么呢?

李柔风知晓。

整片荒野,只剩下一座空壳,来自地狱的风,从一洞紧连一洞,一洞密套一洞的硐腔中穿过,将成百上千因为采石而死去的石匠的骨灰,吹散到每一寸石壁的表面。

真亮啊。

自从他服毒失明之后,除了那团火焰,便没有再见过如此明亮的世界。水流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水流,好似淡绿色的熔岩一般,在地面上缓缓流淌,绿莹莹的水面之下,浓稠的阴气像虬结在一起的万千蚰蜒,又像漆黑的巨兽,缓慢而瘆人地蠕动。

“公子,”随同李柔风和抱鸡娘娘一同下来的卫士唤道,他不识得李柔风和抱鸡娘娘,但知道这二人是“身怀异能”,能够帮助他们从城关石牢中救出澂王萧焉的人。“我已经查探过,地底虽然水路分汊众多,但都是人为凿出来的水道,天然河流,仅此一条。”

李柔风点点头,脱去衣衫。抱鸡娘娘把灌满空气的羊皮囊递给他,在皮囊底下拴了块石头。

她说:“李柔风——”

李柔风看不见她那如点漆一般的双眸,那火焰却如灞桥柳一般低垂飘摇,散出来的火烬,好似金色风雪。

抱鸡娘娘又干巴巴地说:“没什么,你去吧。”

李柔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强忍住对水中森森阴气的心悸,纵身跳了下去。冰寒阴气侵入四肢百骸的时候,他听见她自我诅咒般地说: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待在这儿不走了。”

水面上很快失去了最后一丝涟漪。

硐中泼天寂静,只闻变幻莫测的风声水声,像哨子,像潮音,像地动前的鼓荡。

那卫士问道:“女郎,他真能把澂王殿下救出来么?”

抱鸡娘娘扁平干燥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说:“当然能。”

说出这话,她自己都为自己的笃定吃惊,这笃定,便似他当日说,待得天下太平,河清海晏,我便娶你过门,做我李柔风的妻子。

她忽然发现,李柔风原来是真信“天下太平,河清海晏”这八个字的,就像她现在顽强地相信他一定能把萧焉救出来一样。

而她过去,除了神灵,什么都不信。

李柔风在地底河道潜行,什么都看不见,他便逆着水流的方向走,充满空气的羊皮囊让他的逆行变得艰难,但他并不会放弃。

愈往前愈是彻骨的阴寒,让他这个阴间人骨头疼。但他知道他找对了方向,水牢底下沉淀着无数被超度的亡魂所留下的怨念,怨念像密布的棘刺,会刺穿他这具阴身。

他忍住痛——只要忍住就行。他告诉自己,这就像小时候得了风寒一样,忍上七日,至多喝一剂苦药,都会过去的。他冰凉的汗水消融在水里。

终于触到了萧焉的身体。他已经精疲力竭,靠在萧焉背上喘息。没有阳魃在身边,他的身体和力气,只能一点一点地被损耗,却恢复不回来。

“柔风。”萧焉极低声地梦呓,却忽的在身上被按上一只冰凉的手掌时蓦地惊醒过来,喃喃道:“我的柔风?”

感觉到一个头颅疲惫地靠上他的后腰,萧焉仰起头,打自懂事起就不再有过的泪水缓缓地冲刷过已经生出青苔的脸庞。

他望着头顶上因为光线暗淡而模糊不清的石壁,倘若他目光中的蚀骨的仇恨能化作铁锥的话,那十八层坚不可摧的石层,早已被他凿成齑粉。

后腰上传来的触感熟悉而又真切,十个月,在人的一生中似乎不过短短一瞬,他曾与李柔风相伴十年,那一个个的十个月,都好似飞梭,好似白驹过隙,他从不曾想过要细细地留恋,因为他已经看着他的柔风从榻上醉酒的少年长成芝兰玉树般的成年,并将伴他度过据说有八十六年的漫长一生。他总归是要比柔风大上六岁的,他过去总觉得,他会死在柔风的前面。

但是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只是因为他一时的轻信,一时的懈于防备,他失去了那么多人,也包括柔风。

柔风悄无声息地浮出水面,拿出此前备好的钥匙为他打开手腕上的铁锁时,萧焉静静地看着他。

他一丁点儿都没变,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变化了。

他将永远都是他见他最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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