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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不说话。

应天长的直觉已经告诉他再继续下去后果难料,但一种邪念一般又顽强又愚蠢的勇气使他硬着头皮继续:“……但他却向我要黄粱。”

温简简拍了拍手。

应天长背上已沁出了汗。

这会不用直觉了,他很确定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指向自己喉咙的一把刀!

他是否会因为温简简这个简单的举动而瞬间身首异处?突然变得刺耳的风铃,是否就是他此生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还好,他又听到了脚步声。一个女孩子低着头,脚步比小猫还轻软,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应天长认出她也是温简简的贴身丫鬟,只是记不起名字了。她将盒子放在桌上,向两人行了一礼,又低着头退了出去。

应天长注意到她的手是颤抖着的。他毫无希望的看了温简简一眼,知道他除了将盒子打开别无选择。

盒子里是一条鲜红的舌头,因为过于新鲜,还在冒着热气,似乎还在挣扎颤动,像壁虎绝望的断尾。

他又将盒盖盖上。温简简的表情如此平静,从中不能找到丝毫在等待他痛苦或者震惊反应的蛛丝马迹。她并不是为了惩罚折磨他并以此取乐才这么做的,随后他又意识到自己肯定是自作多情了。

温简简的行为跟他并没有关系,这只是一个希望他住嘴的警告。

他又一次觉到自己的一无是处。不仅仅是因为想起了茯苓叽叽喳喳的声音和活泼的表情(她显然已经永远失去这些了)。在温回宫这半年,他自认为对温简简了解有七八分。他不能掌控,但是能理解,连她对风月琳琅阁下手这件事情也包括在内。那么温简简今日的做法,究竟是属于他没能研究透的一二分,还是他从一开始就全部弄错了,这想法本来就足够狂妄?

然而他此时已无反省的心情。他唯一想做的就是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越远越好,虽然他毫无把握身体还留有这样的余力;瓶花和炉香都不能使他放松,他的手腕和足踝沉重到近乎断裂。他挣扎着向温简简行了一礼。

“属下告退。”

温简简点头。“你去吧。”

这话口气很平常,甚或可以说很亲切,是咫尺之遥朋友,一点不怀疑明天能再见到。但应天长却赫然发觉,温简简其实是在如他所愿放他走。他在想什么,她可以说一目了然。

被看穿的滋味实在说不上好。他只能苦笑道:“宫主如果需要,属下还会回来的。”

温简简道:“不必。”

她脸上泛起一种应天长从未见过的美艳的、近乎愉悦的笑意,实在让应天长在震惊的同时还怀疑自己这半年的辛苦劳作是否只给对方带来了麻烦,以至于终于辞职时老板要感到这般鼓舞。“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

到达孟津渡的时候,天色刚刚暗下来。

中秋方过,灰白色的月亮已经显得不是那么饱满,边缘有了些淡淡的阴影。雾气笼罩着渡头的野亭,流水的声音仿佛在呜咽。

其实两人即使会合,也不能从此出发,应天长顾忌时间不够,才把地点定在从温回宫返回洛阳的渡口。但回程很顺利,比约定的时间还提前了两三日。

这应该是符合他一个潜意识的愿望;这一次他是想等一等的。

他给一般人的印象总是神出鬼没,来很匆忙去也很匆忙,飘忽不定而且随心所欲,只有他自己知道苦不堪言。罗宛则与他相反,甚少轻举妄动,比磐石还磐石,可以轻易知道到哪里能找到,会在哪里等着他。

他已让罗宛等待过很多次。

也可能罗宛只是无事可做,——用本人的话形容,槁木死灰一样,——顺便等待他。

船离河岸越来越近。被雾笼罩的野亭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

那人靠着栏杆,模糊的身形看起来萧索寂寞。

应天长的心脏突然剧烈的狂跳起来。

难道他来得还不够早?

他没等船停稳就跳了下去,几乎一脚踏空,衣衫下摆都被水溅湿。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自然的朝亭子走去,压低目光注视正前方的地面,中途还想要不要拿扇子出来保持镇定。

等到他看清楚那人的面容,他就后悔起自己干嘛要来这么早了。

曲直君微笑着看着他,五官在朦胧的昏暗中非常不真实:“你想见的人没有来吗?”

应天长老老实实的回答:“还未到时间。”

曲直君显出一种让应天长恨不得在他脸上打一拳的心照不宣的表情。

“这或许很困难,但你不要放弃。”他以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的说。“世人庸碌,只会指手画脚,而这种事情是冷暖自知的。”

应天长叹道:“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实在不能给我丝毫的安慰。”

曲直君不以为忤,语气反而很关切。“你很讨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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