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2/2)

的姑娘,正弹到一曲醉乡游,咿咿呀呀。

他勾了勾嘴角,持伞往巷子更深处走去。

刀光忽现。

似白虹从黑夜最深处一闪而过,破开袅袅烟雨,惊天霹雳。

青楼中的琵琶正浓,兀的,弦声一震,破了个音,碎成剪不断理还乱的绵绵相思,揉在雨中了。

楚云歌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刀光自他眼前亮起,他抽身飞退,伞柄与刀光一碰,素色的伞面在空中飞旋而起,亮在深夜里。

错身的一瞬间,他接过天上缓缓落下的伞,借着即将收进刀鞘的光,站在苏易清身后。

夜雨,红灯,刀声急,琵琶吟。

刀光熄灭在巷尾,楚云歌稍稍斜了伞,撑在苏易清头上,笑道:“阁下,是来收三年前的账么?”

苏易清深蓝色的衣服浸在江南深秋中,夜幕在他肩头模糊成一片。

不动声色后退半步,躲开头顶的伞,才压低了声音道:“三年前?”声音微微扬起,带了些疑问似的,“我……忘了。”说到最后一字的时候,略显苍白的手从深袖中探出,轻轻竖起食指,压在唇前。

像刚浇了春雨,碧绿葱段下的一斩白。

某些东西隐于权力纷争中,不可言说。楚云歌毫不着意地一拂袖,缓缓将伞举得更斜了一些。

有故人踏歌来,于是,此夜良辰。

雨疏风散,楼上的琵琶早换成了吴吟子,他们两人站在伞下。

就像……

子规山上漫天风雪,他们两人站在伞下。

楚云歌漫扫了一眼周围白茫茫大地,想,他、又、忘、了。

上一次苏易清说忘记,于是摸清楚家五楼十二阁中每一处机关。哪怕他后来于山道中截杀苏易清,双双掉落山崖,也未能阻止沈从风引兵入楚家,三百人命夜登天。

生死无常,兴衰无常,而故交,也无常。

楚云歌半白长发披散在肩,风一吹,横亘在苍茫雪地上。

肃杀萧瑟之气从眼中四漫而出,只一瞬,便站定脚步。

下一刻,楚云歌飞身而上,以悍无可避的速度,探手扼住苏易清下巴。

白面的伞坠在地上,开了大朵白花似的。

苏易清一窒,不躲不避,手已悄悄探上刀柄。可下巴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手的速度缓了一缓,捉上刀的一瞬,手也被楚云歌拿捏住。

苏易清眼睁睁看着楚云歌半低着头,眉目间泛起一股令人骨冷的笑意。

“苏大人,你当真,又忘了……”

脸上传来的力道仍有不断加大的趋势,苏易清心知不能再忍,手腕一弹震开楚云歌,脱身而出。

他跟随沈从风修习刀法十载,更兼根骨奇佳,根基深厚,世上少有年纪相仿的人能与他抗衡一二。

而楚云歌本就心绪不稳,真气乱窜,被他这么凝气成劲的一击震开手,反退了几步。

雪刮着他们的脸,地上乱成一片。

虽不知曾经发生了什么,苏易清也觉察出自己说了些什么不太该说的话。可思寻半晌,也不知说些什么,于是只踌躇道:“你不信我。”

楚云歌负手望天,喃喃道:“信?我用什么信你?”

耳畔又响起几年前,某支不和适宜的曲子。

“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无非是枯井颓巢,不过些砖苔砌草”

这黑灰……是谁起?

是谁呀?楚云歌几乎痛得伏下身子,从胸腔里长出来的疼,像老树的根,密密麻麻。

曾经花浓月好,转头一室皆空。

而他只能只身一人,将所有的力量负在后背脊骨上。

他所有用以前行的力量,唯有那截骨头了。

像一棵,横凌在山的树,满枝苍苍。

而他……能杀了眼前人么?

楚云歌看着苏易清洁白、略尖,微瘦的下巴,看那双唇开开合合,用极熟悉的声音,极冷静的语调道:“我若当真骗你,此刻必定携兵上山,待机关破尽后……”

然后,远处的林中,寒鸟惊起一群。

苏易清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远处,隆隆的,马蹄飒踏。

还间杂着一个浑厚的青年声音,将枝头积雪都震下一蓬,“阿清,我来帮你!”

苏易清从来冷静的脸上,眉头拧成两股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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