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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缠身时日永不够用的人,每日在公文战事里埋头,那叹息声便也渐渐远了,淡化成浅浅一抹青痕。

直到那日静王寿诞两人重见,这叹息方才又浮上心头。

他这才想起,当日自己原本应允过要给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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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王生辰是腊月二十四,小年夜,本是个极好记的日子,可萧骋当日偏偏忘了。

他今年方才二十八岁,却是已然有了老相,总觉得头脑不够清明。

那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正一寸寸吞噬他的青春。

路是越行越难了,这日奏折又被批驳,好像不管是什么事端,只要是他的立场,圣上就一定要极力反对。

战事上他主力攻,圣上就主固守,他要提拔重用的人,在圣上眼内就定是一无是处。

他纵是再忠肝义胆呕心沥血,也敌不过那狐疑眼光后日渐浓重的猜忌。

或者,他若想全身而退,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兵权出让解甲归田。

这念头不是不曾有过,可到底不曾放手,是因为心有不甘。

十八岁时投身沙场,十年几千个日月披星戴月的付出,若要谁在二十八岁年华正好时将一切放弃,怕谁都会心有不甘。

是以这夜他月下独饮,等夜已深人微醺时才想起了那张贴子。

想起那张贴子是邀他赴静王五十寿诞。

静王,名梁宇,是个城府极深的谋臣,近日来越来越是得势,是圣上布下用以牵制他最大的一枚棋子。

朝上早传言两人水火不容,说是胄王不满圣上重用静王。

今日静王五十寿诞,自己若是自傲不去,则正好是落了他人口柄。

所以他非去不可。

哪怕此时已夜半三更,他仍是收拾停当准备厚礼,去了静王府侧门。

不从正门堂皇而入,是因为他来的迟了不便叨人清梦。

从侧门亲手将厚礼承上,是种做于他人瞧的姿态。

这种为人处事上的分寸他素来拿捏的透,是以去时脚步沉稳。

叫他乱了方寸的是他在侧门遇见的人。

晏青衫,他遇见了晏青衫,被人从侧门扔将出来,已然没了人形。

门外有辆马车显然正候他,见人被甩了出来,有个清瘦女孩上前想将他扶上马车,试了几次后都不得成,于是伏在他肩头开始嘤嘤哭泣。

萧骋见他仍旧勾着脸穿了戏服,但是浑身上下衣衫褴褛鞭痕密布,不由深吸了口气弯腰问那女孩缘故。

女孩在夜下抬头,极是清秀的一张瓜子脸,可惜是右颊长了片黑记将颜色尽毁。

她年岁尚小,也辨不清什么当说什么什么不当说,见有人垂问,越发哭的大声,道是晏青衫今日来府上唱曲助兴,好好的寿诞,他非要唱曲霸王别姬,主人一时乘醉跳上戏台,将那霸王赶了,说别姬不唱了他要和晏青衫合唱曲霸王硬上弓,晏青衫抵死不从,结果惹怒了座上贵客,将人拖出去好一顿鞭抽,然后又…..。

到这然后她期艾了几次终于没说出口,将眼投向地上低伏着的晏青衫,满目都是怒色。

“然后寻了根铁棍烧红贯入我后庭,再交给众人寻欢。”

地上晏青衫突然开口,将脸扬起,唇角勾起一个冷笑。

萧骋闻言急退,步履踉跄不知所措。

那端晏青衫的眼波追将了过来,裹挟着比千年寒潭还要冷涩的恨意,能将赤焰红日冻结。

月下萧骋长叹,长叹后复又长叹,说不出只字片言。

侧门此刻又哗啦一向,有人将戏班道具扔将出来。

一枚剑,虞姬刎颈告别楚霸王时用的长剑,刚巧落在晏青衫眼前。

萧骋上前,想将东西拾了扶晏青衫上车。

脚下不能起身的晏青衫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苍白剔透里一抹胭脂红,紧紧握住了萧骋脚踝。

手掌炙热,在微微颤抖。

他将眼盯牢了那枚长剑,一字一句道:“您是不是曾应承过我,要带我离开那里。”

萧骋起初不解他话,待追着他目光久了突然明白,胸膛却是长箭洞穿般一阵锐痛。

他要他杀了他。

以性命做代价,终结这耻辱无尽血泪斑驳的孤寒长夜。



是夜萧骋回府,脱下鞋袜时发现脚踝五个青紫色指印,想起晏青衫是如何穷尽力气握住他如同握住最后的浮萍,不由心下又是好一阵刺痛。

当真如此吗?唯有死,才是最后的解脱。

余下短暂的夜里他反复思量这个问题,又是一夜不能成眠。

第二日下朝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去了勾栏院,仿佛那里突然生长出了一个他魂牵梦萦的挂记。

院门看似洞开,可待走的近了,门里却突然闪出个人影,腰配长剑目含精光,问他可有如梦令。

“如梦令?”萧骋挠头,这才记起勾栏院可不是个来去自便的地方,而自己偏生忘了向圣上讨要令牌。

正手足无措时门内探出个白胖团脸来,见到是他,立马将护卫喝退,弯腰引他步入门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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